第112章 生者同往(十一)

2025-08-19 2905字 5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是的,这是一场“剥夺”...

凶手剥夺的,不仅仅是受害者的生命,更是他们最珍视、最宝贵的东西。

第一个死者,混迹于街头的暴力狂,他赖以生存的,便是他那双用于施暴的手和脚,那张充满威慑的脸是他的身份证明与生活下去的最后一张底牌。

于是,他的整张脸都被切下。

第二个死者,狂热的球鞋收藏家,他引以为傲的,便是他那双可以穿上无数珍宝的脚,是他用于满足内心最后一抹寂静,在忙碌庸俗中得到最后一丝平静的唯一渠道。

于是,他的双脚被夺走。

一种模糊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作案逻辑,开始在道二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但这个逻辑,却引向了一个更为恐怖的深渊。

因为,如果这个逻辑成立,那么,凶手的下一次作案,将会剥夺什么?又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受害者”?

没有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这个游荡在难波府的幽灵,他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秩序守护者,至今,连他的影子都未能触及...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陶瓷碎裂的清脆声响,一个满是烟头的烟灰缸在空中划出一道愤怒的抛物线,重重地砸在会议室的墙壁上,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污渍与无数细小的裂纹。

难波府警察本部的刑事部长,一位以铁腕和暴躁脾气著称的、警衔为“警视长”的高级警官。

他刚刚从警察厅的视频会议中“脱身”,便将那份源自权力更高层的、足以将人压垮的巨大压力,毫不保留地倾泻到了这间早己不堪重负的会议室里。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刑事部长那张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几乎要贴到搜查一课课长的鼻子上。他用手指重重地戳着课长的胸口,唾沫星子如同暴雨般喷洒。“两天了!足足两天了!两名死者!两起性质如此恶劣的凶杀案!我们甚至连凶手是男是女、是高是矮、用的是什么凶器都搞不清楚!你们告诉我,你们这群拿着纳税人血汗钱的家伙,每天除了在这里喝咖啡、抽烟、抱怨之外,还干了些什么?!”

面对上司的雷霆之怒,搜查一课的课长,这位平日里在下属面前威风八面、雷厉风行的中年男人,此刻却像一只被淋湿的鹌鹑,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难波府警察本部的脸,都快被你们这群家伙给丢尽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求你们,至少给出一个心理侧写行不行?至少让我他妈看到一点进度,让我看到你们在努力和行动,好吗?!”

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每一个刑警都低着头,紧盯着自己面前那早己被翻看得起了毛边的卷宗,仿佛想从那上面盯出一个洞来。

他们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沮丧与深深的无力感。

巨大的白色书写板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种照片、报告和关系图,无数条红色的丝线在其中纵横交错,试图将那些零碎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串联起来。

但那张由丝线编织成的“网”,中心处,却永远是一片空白。

凶手,就像一个不存在于这个维度上的幽灵,在肆意地嘲弄着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现代刑侦技术、逻辑推理、以及他们作为警察的尊严。

“部长阁下,我们己经尽力了…”课长终于鼓起勇气,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辩解道。“我们排查了所有可能的关系网,调取了所有能调取的监控,技术科的同事们更是己经几天没合过眼了...但…现场真的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是人类的作案。”

“干净?!”刑事部长仿佛被点燃的火药桶,再次爆发。“我不想听这些狗屁借口!如果每一个凶手都像你们说得这么‘干净’,那你们搜查一课干脆解散,集体去当保安好了!至少还能抓几个偷东西的小毛贼!”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强行压下了将桌子掀翻的冲动,然后用一种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下达了最后的通牒:“三天!我从警察厅的那些大人物那里,为你们争取来了最后的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还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调查方向,你们…你们所有参与这个案子的人,从你这个课长开始,到下面的每一个人,全部给我提交辞职报告!去给交通课的那些家伙贴罚单去!”

说完,他便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因愤怒而有些褶皱的衣领,冷哼一声,转身摔门而出,留下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气氛压抑得几乎要凝固成实质。

“妈的…”刑事部长走后,一首沉默着的老刑警田上,狠狠地将手中的笔摔在桌上,低声咒骂了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有本事他自己来查啊!这他妈是人能破的案子吗?”

“行了,老田,少说两句吧。”木方清斗,这位身居“警视监”高位、却依旧选择亲临一线的难波府警界高层,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法驱散的疲惫。

他没有去斥责任何一位下属的不满与抱怨,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切的困难。

他叹了口气,走到田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白板的田村道二。

“道二,你有什么想法?”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这个总是不着调的警视身上。他们都知道,如果说这个专案组里还有谁能力挽狂澜,那一定就是这个总是能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找到破案关键的“大龄鬼才”。

然而,这一次,就连田村道二,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与疲惫:“没有…毫无头绪。”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矛盾。一个掌握着超越时代切割技术的凶手,却留下了古代麻布的纤维;一个能轻易突破严密安保系统的潜入者,却只是为了带走一双脚;一个行事如此缜密、不留丝毫痕迹的‘完美罪犯’,却又用一种极尽张扬与残忍的方式,向我们宣告着他的存在…”

“这一切,都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悖论。每一个线索,在提供可能性的同时,又在否定着另一种可能性。我们就好像被困在了一个由凶手设计的、没有出口的迷宫里,无论朝哪个方向跑,最终都会撞上一堵冰冷的墙。”

道二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那两名死者的照片之间,画上了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问号。

“小野寺健,一个暴力的混混。坂口良平,一个成功的精英。这两个人,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社会阶层、人际关系、生活习惯…没有任何交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死在了同一个凶手的手中,并且…都被剥夺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但这还不够。”他转过身,看着会议室内一张张写满了迷茫的脸。“这只能解释凶手的‘动机’,却无法解释他的‘身份’和‘手法’。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下一次会出现在哪里,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目标。”

“我们就像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幽灵下棋,他能看清我们所有的动作,而我们,却连他执的是黑子还是白子都不知道。”

这番话,让会议室内本就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是啊,他们甚至不知道下一次的案发时间、地点、受害者特征。他们只能被动地等待,等待着那个幽灵再次出手,留下一个新的、充满了嘲弄意味的“作品”,以及更多的、指向虚无的线索。

这种无力感,足以摧毁任何一个警察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