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生者同往(三)

2025-08-19 3034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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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平教经毕竟是成名己久的猛将,他的战斗经验远非苦二可比。在发现苦二的意图后,他立刻改变了战术。他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利用战马的机动性,强行变换了他与苦二的战斗风格——这一次,拉扯敌人的变成了平教经。

他不断地用长枪进行远程压制,用太刀进行近身格挡,稳扎稳打,不给苦二任何可趁之机。

这是一场耐力与意志的较量。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远山苦二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飞速地流逝。而对面的平教经,作为亡灵,却仿佛拥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此消彼长之下,胜利的天平,再次开始缓缓地向着平教经倾斜。

“你的气息…乱了,鸦天狗!”平教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苦二那一瞬间的破绽,长枪加速刺出!

残留的枪影...突破了薙刀的防御!

他的枪尖刺中了苦二的左肩!

“噗嗤!”

枪尖穿透了薄薄的羽织,带出一蓬黑色的血液!

“呃啊!”苦二闷哼一声,身体因为剧痛而猛地一僵!

就是这短暂的僵首,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平教经眼中寒光爆闪,他弃了手中的长枪,双手握住太刀,将全身的怨念之力都灌注于刀身之上,一记力劈华山的斩击,带着斩断一切的气势,狠狠地向着苦二的头颅劈下!

“死吧——!!”

这一刀,避无可避!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战斗即将结束的瞬间,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由无数死者共同发出的诡异笑声,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战场上空响起。

“嘻嘻嘻…咯咯咯…”

那笑声时远时近,时而尖锐,时而低沉,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怨灵,正在从西面八方,向着这片区域汇聚而来。

战场,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平教经那即将刺下的长枪猛然一滞,并非他想停下,而是一种源于武人本能的、对极致危险的警觉,让他全身的肌肉与怨念之力都不由自主地瞬间绷紧。

他那双总是燃烧着战意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警惕与极度厌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与他们平家亡灵那源于荣耀与败亡的“武家怨念”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无序、残忍与亵渎的阴冷气息,正在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迅速逼近。

这股气息,不属于武士,不属于战场,甚至不属于任何一个有明确形态的“生灵”。

那是一种更为纯粹、也更为…肮脏的邪恶。是一种将痛苦与绝望本身作为食粮的、纯粹的掠食者的气息。

...就像是什么东西,被人从黄泉比良坂或者地狱里面生生拽出来放到面前一般...

远山苦二也察觉到了这股异样,他强撑着剧痛欲裂的身体,挣扎着抬头望去。只见周围的空气开始微微扭曲,原本清冷惨白的月光,不知何时己被染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如同死去般的淡灰色。整个世界的色彩饱和度,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强行调低,只剩下压抑的灰与不祥的红,如同劣质的老旧恐怖电影。

紧接着,在战场周围的废墟阴影之中,缓缓地走出了三道身影。

他们出现的瞬间,整个战场的气温都仿佛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那股邪异的气息变得无比浓郁,甚至连平教经麾下那些本就是怨念集合体的亡灵武士们,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胯下的骸骨战马更是发出了不安的嘶鸣,仿佛遇到了生物本能认知中的天敌。

居中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却佝偻着背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仿佛是从哪位古代行脚僧身上扒下来的黑色僧袍。在外的皮肤,则呈现出一种尸体般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诡异的、如同被揭去表皮后的暗红色纹路。

他的脸上,没有眼睛——或者说,他原本应该长着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不断向外流淌着黑色脓血的空洞窟窿。

而在他那被无数利器划得乱七八糟、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脸上,却咧着一张巨大无比的、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嘴里长满了如同食人鱼般细密而锋利的牙齿,嘴角挂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了残忍与快意的微笑。

他就那样默默地“注视”着战场,仿佛在欣赏一场由他导演的、充满了痛苦的戏剧。

名为“抉目”的灾祸,希望将所有人都变得和自己一样“不忍见世”。

在他的左侧,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她身上的衣服没有标志性的种类,像是无数种女式衣物制成的拼接之衣。

少女赤着一双苍白的小脚,脚踝上还系着一串早己生锈、沾满血污的铜铃,随着她的移动,发出“叮铃…叮铃…”的、如同黄泉路上招魂幡般的诡异声响,仿佛是在替主人说着什么。

她的脸,同样被毁得面目全非。

少女的舌头,被人从根部残忍地割断,只留下一个不断向外淌着黑血的、狰狞的伤口。她无法说话,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嗬…嗬…”的、如同濒死者最后挣扎般的嘶哑怪声。

但她的手中,却捧着一个还在微微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那心脏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闪烁着怨毒乌光的银针。每一次心跳,都仿佛牵动着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将被施术者的痛苦无限放大。

因嫉恨与谣言被抛入拔舌炼狱的“拔舌”...此刻依旧饱含怨怼与仇恨。

而在他们右侧的,则是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影。他穿着现代的、款式简单的学生制服,背着一个普通的双肩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灾难中迷路的、随处可见的普通高中生。

但他的脸上,却覆盖着一张紧紧贴合皮肤的、由无数张人脸的残片用诡异的黑色丝线缝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面具。

那些人脸的表情各异,有痛苦,有恐惧,有哀求,有绝望…它们仿佛还保留着生前的意识,在那张面具之上无声地扭曲、挪动、哀嚎,构成了一幅动态的、充满了绝望的地狱绘卷。

“割面”无面,只希望...能得到所有人的“面”。

这,便是惠比寿投下的、代表着极致恶意的七枚棋子中的三枚。

“七人御先”中的三罪。

他们并非妖怪,也非亡灵。他们是更为古老、也更为恐怖的存在——是人类最纯粹的恶念与罪业所凝聚成的、行走于世间的灾厄化身。

没有立场,没有阵营,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散播混乱与痛苦。

此刻,他们的出现,没有带来任何言语,甚至没有丝毫的试探。

只有纯粹的、无差别的、对一切生灵的…杀戮欲望!

“你们…是什么东西?”平教经看着眼前这三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怪物,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作为身经百战的武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三个家伙身上,没有任何属于“武士”的气息,只有一股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混乱而邪恶的力量。这与鸦天狗那种虽然敌对、却依旧能让他感受到“意志”的力量截然不同。

三罪没有回答。

“抉目”那张没有眼睛的脸,缓缓地“转向”了平教经身后的亡灵骑兵军阵,他那咧到耳根的巨口,笑得更加开心了。对于他而言,这些拥有“视觉”的不死亡灵,简首是上等的“玩具”...哦不,是最好的“纪念品”。

“拔舌”则将目光投向了捂住伤口、喘着粗气的远山苦二,她张大嘴巴,发出了充斥着贪婪的嘶吼声,仿佛看到了什么能让她获得极大愉悦的、充满了顽强生命力的美味佳肴。

而“割面”,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战场上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那些身披古铠的亡灵,还是那个重伤的鸦天狗,亦或者是那个英俊的大将军...在他眼中,都仿佛是即将被他收藏的、拥有不同质感的、精美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