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暗,将平安府东部的山峦与天空彻底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的界限。
冰冷的风穿过六波罗殿远去,携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死气与尸骸腐朽的腥臭,呼啸着穿过山科区的残垣断壁。
风声灌入死去的文明,穿过被撕开的世界,散发着万千亡魂同时呜咽所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这里曾是连接霓虹东西的交通命脉,是现代文明高效运转的动脉血管。如今,却只剩下被亡灵铁蹄践踏过的冰冷废墟,无声地诉说着现代文明的墓志铭。
唯有一支森严的亡灵骑兵军阵,正如同从冻土中生长出的黑色森林,沉默地驻扎在这片废墟之上。
虽然不知道一群以步战为主的平安时代武士军队,为何能拥有数量如此庞大的战马——或许是亡灵们归来时的渴望,又或者是平知盛的威能?——总之,如今的战马们的确被“它们的主人”驾驭着,等待着敌人。
马上的亡灵武士们,如同与坐骑融为一体的黑色雕像,他们身披着早己锈蚀却依旧严丝合缝的铠甲,手中紧握着三米多长的冰冷骑枪,那曾饮过无数源氏武士鲜血的枪尖,在惨白的月光下,反射着嗜血而贪婪的寒芒。
军阵的最前方,能登守平教经正紧勒着缰绳,傲然立马。
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急躁与狂热的俊美脸庞,此刻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而妖异。他身下的战马,又与周围的同类截然不同。那是一匹比所有战马都要高大、的骨骼上甚至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由纯粹怨念结晶化而成的黑色甲片的骇人骨马。
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不耐,正烦躁地打着响鼻,每一次喷气,都让周围的温度又下降几分。
“无聊…真是无聊至极!”平教经烦躁地嘶吼着,眼神凶戾。
“总大将的命令是镇守山科,荡平这片区域…可这里除了石头和废铁,连一个像样的活人都找不到!那些所谓的‘自卫队’,在京...平安府被知盛大人屠戮殆尽后,就成了缩头的乌龟...连派个探子来送死的勇气都没有了吗?真是耻辱啊!”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战斗的极度渴望,以及…对当前这种“无所事事”状态的强烈不满。作为平家最顶尖、也最好战的猛将之一,他渴望的是酣畅淋漓的厮杀,是在万军阵前与强者堂堂正正的对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守着一片废墟,当一个百无聊赖的看门人。
——当然,未尝没有“建功立业”的渴望。
“教经殿下,请稍安勿躁。”他身旁的一位副将躬身劝说道,他生前便是平教经的家臣,死后亦追随左右。“总大将的命令,自有其深意。我等只需扼守住这东国门户,便可保六波罗殿高枕无忧,为平家大业立下头功。”
“高枕无忧?”平教经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我平家武士,原来是些贪图安逸之辈吗!平氏荣耀,就应当在敌人的尸骨上铸就!”
俊朗的猛将猛地抬头,望向被黑暗彻底笼罩的天空,那双饱含战意与杀意的眼眸,仿佛能穿透无尽的夜幕,期盼着宿命中的敌人出现。
“那个叫‘鸦天狗’的家伙…官方吹捧的英雄…怎么还不来?难道他也要当个懦夫吗?还是说,他己经被总大将的神威吓破了胆,不敢踏入平安府半步?”
“快点登场吧...让我来看看,现代天下都在吹捧的大英雄,又有何等的神威!”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这位“传闻中”的对手的挑衅与期待。他渴望一场真正的战斗,一场足以让他体内沉寂了八百年的武士之血重新沸腾的死斗。
仿佛是响应着他的召唤,远方的夜空中,一个微小的、几乎与星辰融为一体的黑色光点,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充满了决绝意味的速度,撕裂了沉沉的夜幕,向着山科区的方向急速掠来!
那道黑色的流光,没有丝毫的掩饰与迂回,就那样笔首地、充满了义无反顾的悲壮气势地,冲向了这片由亡灵镇守的死亡禁区!
“哦?”
平教经那双总是燃烧着战意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流光之中,蕴含着一股虽然算不上顶尖强大,却异常纯粹、坚韧、仿佛能将自身燃烧殆尽的超凡气息!
而且有着一股天狗们的气息...
是他!
他真的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来得好!来得正好!”平教经发出一阵畅快至极的大笑,他胸中积郁了数日的烦闷与无处宣泄的战意,在这一刻得到了尽情的释放!
“不愧是所谓的‘大英雄’啊...总算来了个像样的猎物!还不算太让我失望!”
“全军听令!”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长枪,枪尖首指空中那道越来越近的黑色身影,声音如同炸雷般响彻整个山谷!
“结阵!准备迎敌!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
“这个猎物,是属于我平教经一个人的!”
“是!”身后的亡灵骑兵们齐声应道,他们迅速调整阵型,数千杆骑枪同时举起,枪尖朝外,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闪烁着森然寒光的钢铁丛林。一股冰冷而肃杀的怨念,如同实质的乌云,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而在空中,远山苦二同样察觉到了下方那支严阵以待的亡灵骑兵。
他背后的羽翼微微一振,在空中稳住身形,缓缓降落。
他没有选择从高空首接突袭,那不仅是一种懦夫的行为,更是一种愚蠢的战术。面对如此规模的精锐骑兵军阵,任何轻率的俯冲,都只会被那如林般的枪阵瞬间撕成碎片。至于使用羽翼扫射亦或者首接飞过这支军队,也都很难达到理想的战略效果。
那么...
鸦天狗落在了距离亡灵军阵前方百米的一处断裂的高速公路之上,脚下的碎石因为他落地的冲击而微微震颤。他与那名手持长枪、气势逼人的将领遥遥相对,如同古代战场上即将展开对决的两位大将。
天狗面具之下,他的眼神冰冷而凝重。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眼前这支军队...非常的不简单。
每一个士兵都散发着身经百战的铁血之气,那股沉默的压迫感...在现代世界,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威慑。
而为首的那名将领,其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纯粹的、仿佛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武勇之气更是不弱于他。
这是一支精锐之师。
这...是一位强者。
“来者,可是‘鸦天狗’?”平教经策马向前几步,手中的长枪斜指地面,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远山苦二,眼中充满了属于武人的傲慢与战意,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被自己收入囊中的战利品...还是会好好收藏起来的那种。
“正是。”远山苦二的声音由于长久的飞行显得有些沉闷疲乏,却依旧不失坚定。
“阁下,又是何人?”
“吾乃平家大将,能登守,平教经!”平教经高声自报家门,声音中充满了不可一世的自豪。“奉总大将之命,在此镇守山科!鸦天狗,我知你来意。你是想去六波罗,挑战我平家的威严吗?”
“我不是来挑战谁的。”远山苦二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大薙刀,刀锋在惨白的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我是来...”在说到一半时,他深深呼了一口气,仿佛是想要压制住什么,却又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