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堂屋，叶云刚洗漱完毕，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五婶，在家吗？”是二伯叶南的声音，带着刻意放柔的语调。
叶云眼神微凝，昨晚西叔的哭泣声还在耳畔回响，这位二伯此刻的“热情”，显然是按叶东的吩咐而来。
母亲慌忙迎出去，脸上堆着局促的笑：“是二弟啊，这么早有事？”
叶南拎着两大袋米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扛着棉被的壮汉，嗓门洪亮得刻意：“这不听说小云回来了嘛，家里肯定缺东西！大哥特意让我送点物资过来，都是村里合作社的新产品。”
他将米面往桌上一放，目光扫过破败的土坯房，啧啧道：“五婶您也太节省了，这房子早该翻修了！回头我让砖厂送两车新砖来，再派几个工人，保准三天就给您盖成亮堂的大瓦房！”
母亲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房子住惯了……”
“那怎么行！”叶南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小云现在可是咱们叶家的骄傲，在部队有出息了，哪能让他娘还住这种地方？传出去让人笑话咱们叶家不懂规矩！”
叶云靠在门框上，冷眼旁观这出戏。
叶南的表演堪称拙劣——眼角的精明藏不住，看向母亲的眼神里带着审视，显然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二伯费心了。”叶云淡淡开口，“我妈确实住惯了老房子，盖新房的事就不劳烦族里了。”
叶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堆起来：“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说房子了。小云啊，昨晚休息得怎么样？要不要再去砖厂转转？今天让厂长给你展示下咱们新引进的生产线，那可是从外国进口的设备！”
“不了。”叶云转身倒了杯热水，“我今天想陪我妈去后山给我爸上坟。”
“上坟？”
“这……这都快中午了，山路不好走，要不明天再去？我让小海开车送你们！”
叶云盯着他的眼睛：“二伯好像不太希望我们去？”
“哪能啊！”叶南干笑两声，额角渗出细汗，“我是怕你们累着……毕竟山路不好走。”
母亲连忙打圆场：“是啊小云，要不明天再去吧？我今天也没准备祭品……”
叶云看向母亲，发现她的手指在围裙上绞得发白，显然是被叶南的反应吓到了。
他心中了然，父亲的坟地恐怕藏着秘密。
“那就明天。”叶云顺水推舟，目光转向叶南，“不过二伯，我记得小时候常跟西叔家的小飞去后山掏鸟窝，怎么这次回来没见着他？”
叶南端水杯的手猛地一抖，热水溅在裤腿上也浑然不觉：“小飞……小飞他……唉，别提了，前年上山采药时不小心坠崖了，找到的时候……”
他搓着手，眼神躲闪：“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淘……”
“是吗？”叶云追问，“坠崖的地方具体在哪？我明天上坟时顺便去拜拜他。”
“这……”叶南支支吾吾，“山里雾气大，早记不清具置了……再说那地方邪乎得很，你们就别去了。”
正说着，叶小海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拎着个保温桶：“七哥，五婶，我妈熬了鸡汤，特意让我送来给你们补补！”
他显然是被派来解围的，进门就热情地给叶云盛汤：“七哥快尝尝，我妈最会炖鸡汤了，放了当归枸杞，补气血的！”
叶云接过汤碗，眼角的余光瞥见叶南悄悄对叶小海使了个眼色。
“对了七哥，”叶小海故作兴奋地说，“下午我带您去看看村里的新鱼塘吧？去年刚挖的，养了不少鲈鱼，咱们去钓几条晚上加餐！”
“鱼塘在哪？”叶云不动声色地问。
“就在后山脚下。”
叶云舀了一勺鸡汤，香气里隐约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
他心中冷笑，这哪是补气血，分明是加了镇静成分的东西。
“好啊。”叶云放下汤碗，笑容意味深长，“正好我也想看看，后山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叶南和叶小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
下午去后山的路上，叶云故意放慢脚步，装作欣赏沿途风景。叶小海寸步不离地跟着，嘴里不停介绍着村里的变化，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七哥你看，那片果园就是去年种的，结的苹果可甜了！”
“前面那栋楼是新盖的村委会，里面装了空调呢！”
“鱼塘快到了，咱们……”
叶云突然停下脚步，指向半山腰一片茂密的松树林：“那里以前不是空地吗？什么时候种的树？”
叶小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那是前年种的防护林，防止水土流失……”
“是吗？”叶云眯起眼睛，鹰眼洞察瞬间扫过松林——
地面的土壤明显被动过，新种的松树间距异常规整，树下隐约能看到混凝土的痕迹，而且这片区域恰好处于所有监控的盲区。
他心中己有答案，却没点破，只是淡淡道：“走吧，去钓鱼。”
鱼塘边的木屋里，叶浩龙早己等候多时，身边放着全套的进口渔具。
“老七可算来了！”叶浩龙热情地迎上来，“这鱼竿是托人从省城带回来的，专门钓鲈鱼用的！”
叶云接过鱼竿，指尖划过光滑的碳纤维材质，突然笑道：“大哥倒是舍得花钱。不过我记得小时候你总说，钓鱼最重要的是耐心，跟装备无关。”
叶浩龙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打哈哈：“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条件好了……”
三人坐在鱼塘边，鱼饵抛入水中泛起圈圈涟漪。叶云看似专注于浮漂，余光却始终锁定着半山腰的松树林。
“对了老七，”叶浩龙突然开口，“昨天在酒店的事是大哥不对，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回头我让王处长给你赔罪。”
“不必了。”叶云盯着浮漂，“那种人不配让我记挂。”
叶浩龙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又恢复笑容：“还是老七有气度。说起来，你在部队这么多年，肯定攒了不少军功吧？什么时候给咱们亮亮？”
这是在试探他的真实身份。
叶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无奈的表情：“哪有什么军功，就是混口饭吃。倒是大哥你们，把村里搞得这么富裕，才是真本事。”
叶浩龙得意地大笑：“那是！等你退伍回来就知道了，咱们叶家的生意，以后能做到全省去！”
他凑近叶云，压低声音：“老七，实不相瞒，我爸己经决定了，等你退伍回来，就让你管砖厂的生意，那可是咱们村的摇钱树！”
叶云假装惊讶：“真的？可我不懂做生意啊。”
“这有什么难的！”叶浩龙拍着胸脯，“有大哥在，保证带你！再说你在部队练出来的管理能力，管个砖厂还不是手到擒来？”
叶小海也帮腔：“是啊七哥，到时候咱们兄弟联手，肯定能让叶家更上一层楼！”
叶云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中冷笑更甚。
他们越是拉拢，越说明松树林里的秘密见不得光。
夕阳西下时，叶云提着两条鲈鱼起身：“时候不早了，该回去陪我妈吃饭了。”
叶浩龙挽留道：“就在这吃吧，让厨房做了正好下酒。”
“不了。”叶云拒绝得干脆，“我要去省城大学一趟，看看我们家老九（亲弟弟）。”
叶云提着两条鲈鱼回到家时，母亲正在灶台前忙碌。
见他回来，母亲赶紧迎上来接过鱼，小声道：“小云，刚才二伯又来了，送了一袋白面和一桶油。”
叶云扫了眼墙角堆放的物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是怕我们饿着？”
母亲紧张地搓着围裙：“他还说……明天要带工人来给咱们修房子。”
“不用管他们。”叶云将鱼放进水盆，“妈，我下午要去省城看看老九。”
“现在？”母亲手中的锅铲“咣当”掉在地上，“不行！太危险了！”
叶云扶住母亲颤抖的肩膀：“放心，我只是去看看弟弟。他在省城读书，我这个当哥哥的理应去看看。”
母亲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大伯他们不会让你去的……他们……”
“他们拦不住我。”叶云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妈，您知道老九在哪个学校吗？”
母亲犹豫片刻，从柜子底层摸出一封信：“这是上个月老九寄来的，地址在里面……小云，你一定要小心，你大伯他们在县里有人……”
叶云接过信封，快速浏览了一遍。弟弟叶风在省城理工大学读大二，信里除了报平安，还隐晦地提到‘村里来的人总找我打听你的事’。
“妈，我走后您别出门。”叶云将信折好塞进口袋，“谁来都别开门，就说我不在。”
…………
叶东家的客厅里，叶浩龙正对着电话点头哈腰：“是是是……王局长放心，我这就派人跟着……绝不会让他乱来……”
挂断电话，他转向沙发上的叶东：“爸，县局那边己经安排好了，会有人在车站盯着他。”
叶东阴沉着脸：“确定他只带了鱼？”
“小海亲眼看见的，就一个塑料袋。”叶浩龙擦了擦汗，“但他突然要去省城，肯定有问题……”
“废话！”叶东眼神微动，“明天，你们送他去。如果不能跟着他，就让人看着。”
“回来的时候，也去接他，要检查他的行李，但记住，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
清晨，叶云刚推开院门，就看到叶浩龙那辆黑色桑塔纳停在门口。
“老七，这么早啊！”叶浩龙从车窗探出头，脸上堆满笑容，“你不是要去省城看老九吗？正好我也要去办事，顺路送你！”
叶云目光扫过车内——副驾驶坐着叶小海，后座放着几个鼓鼓的公文包，车窗贴了深色膜，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
“不用了大哥，我自己坐班车就行。”叶云婉拒道。
叶浩龙推开车门走下来，亲热地揽住叶云肩膀：“跟大哥客气什么？班车多慢啊，我这车两个小时就能到！再说省城那么大，你人生地不熟的，我让小海给你当向导！”
叶小海也赶紧下车帮腔：“是啊七哥，省城我熟得很！你弟弟在哪个大学？我认识好几个学校的领导呢！”
两人的热情透着股不寻常的急切。
叶云心知肚明——这是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那行，麻烦大哥了。”叶云装作感激的样子，拎着简单的行李上了车。
车子驶出村口时，叶云注意到岗哨比昨天多了两人，所有人都配了对讲机。
后视镜里，一辆摩托车远远跟在后面，骑手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
“老七，你弟弟在省城大学学什么专业？”叶浩龙一边开车一边搭话。
“计算机。”叶云简短回答，“今年大三了。”
叶小海转过头，眼中闪着精明的光：“计算机好啊！现在这玩意儿可吃香了，毕业随便找个工作都能拿高薪！”
叶云笑了笑没接话，目光扫过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这条路他七年前走过，当时是离家参军，父亲刚“意外”去世不久，母亲含着泪送他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