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包厢后，叶浩龙重新倒了一杯酒递给叶云，脸上堆着笑容：“老七，刚才的事别往心里去。这年头做生意就是这样，有些关系不得不打点。”
叶云接过酒杯，但没喝，只是轻轻放在桌上：“大哥，咱们村的生意，跟县里这些领导走得这么近？”
叶浩龙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豪爽的模样：“那当然！现在做什么生意不得靠关系？咱们村的砖厂、养殖场、电线厂，哪个不是靠着县里的批文才能做大？”
叶小海也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七哥，你是不知道，现在县里从上到下，哪个部门不得打点？不然随便一个检查就能让咱们停工。”
叶云故作恍然地点点头：“难怪村里变化这么大。”
“这才哪到哪？”叶浩龙得意地二郎腿，手指敲着桌面，“只要关系到位，明年咱们还能拿下县里的几个大项目，到时候利润翻倍都不是问题！”
叶云目光微闪，顺着他的话问道：“大哥，你们跟县里哪位领导关系最好？刚才那位王处长？”
叶浩龙哈哈一笑，拍了拍叶云的肩膀：“王处长算什么？咱们背后可是有更硬的关系！”
他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转而笑道：“不过这些事你暂时不用操心，等你退伍回来，大哥再带你认识。”
叶云点点头，没再追问，但心里己经大致有了判断——
叶家村的生意绝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砖厂、养殖场那么简单，背后很可能涉及更深的利益链，甚至可能有更高级别的保护伞。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两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娇笑着坐到叶浩龙和叶小海身边。
“龙哥，海哥，怎么这么久才叫我们呀？”其中一个女孩撒娇道，身子几乎贴在叶浩龙身上。
叶浩龙大笑着搂住她的腰，对叶云挤了挤眼：“老七，刚才那个不懂事，这两个可是县里最会玩的，今晚让她们好好陪陪你！”
叶云摆摆手，露出一副疲惫的表情：“算了，刚才那事搞得我没心情了，而且头还有点晕，想先回去休息。”
叶浩龙眯起眼睛，似乎在判断叶云是真不舒服还是借口推脱。
叶小海见状，连忙打圆场：“七哥可能是刚才那药酒劲儿上来了，要不我送他回去？”
叶浩龙沉吟片刻，最终点点头：“行，那老七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咱们再聚！”
叶云站起身，故作踉跄地晃了一下，叶小海赶紧扶住他。
两人走出酒店，夜风一吹，叶云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但表面上仍装出微醺的样子。
车上，叶小海一边开车一边偷瞄叶云：“七哥，你真没事吧？要不要去县医院看看？”
叶云靠在座椅上，闭着眼摆摆手：“不用，睡一觉就好。”
沉默了一会儿，叶小海突然低声说道：“七哥，其实……刚才那种事在县里很常见，你别太往心里去。”
叶云微微睁开眼，看向叶小海：“你们经常这样？”
叶小海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声音更低：“没办法，有些领导就好这口……咱们要想在县里站稳脚跟，不得投其所好？”
叶云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叶小海似乎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七哥，其实大伯很看重你。你要是愿意退伍回来，肯定能混得比我们都好。”
叶云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一下：“是吗？”
“那当然！”叶小海语气热切起来，“你在部队待过，素质过硬，而且我看得出来，你比我们都有本事。大伯说了，只要你肯回来，村里最好的位置留给你！”
叶云故作好奇：“什么位置？”
叶小海神秘地笑了笑：“这个嘛……等你决定退伍了，大伯自然会告诉你。”
叶云闭上眼睛，不再多问。
车子驶入叶家村时，叶云注意到村口的岗哨比白天多了两人，而且所有人都配了对讲机，戒备明显更加森严。
叶小海将车停在叶云家门口，殷勤地下车为他开门：“七哥，到了。”
叶云点点头，刚要走进去，叶小海突然叫住他：“七哥，等一下！”
叶云回头，只见叶小海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塞过来：“这是大伯让我给你的，一点心意。”
叶云接过纸袋，手感沉甸甸的，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钱。
“这……”
“别推辞！”叶小海打断他，“大伯说了，你在部队不容易，这点钱就当是族里的一点心意。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以后退伍回来了再还也行。”
叶云沉吟片刻，最终点点头：“替我谢谢大伯。”
走进院子，叶云发现母亲还没睡，正坐在堂屋里等他。见他回来，母亲急忙迎上来：“小云，没事吧？”
叶云摇摇头，将那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妈，这是大伯给的。”
母亲打开纸袋，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的几沓百元大钞，脸色顿时变了：“这……这么多钱？他们为什么给你？”
叶云倒了杯水喝下，沉声道：“妈，村里的事，您知道多少？”
母亲紧张地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小云，这些钱不能要！你大伯他们……他们做的不是正经生意！”
“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桌上的牛皮纸袋像块烙铁，沉甸甸地压在叶云心头。母亲将钞票重新塞回去，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这钱不能留，明天我就还给他们。”
叶云按住母亲的手，目光深邃：“妈，这钱先留下。他们越想拉拢我，越说明心里有鬼。”
母亲猛地抬头：“你想干什么？小云，我求你别惹事！你大伯他们现在……”
“我知道分寸。” 叶云声音低沉却坚定，“但有些事，必须弄清楚。”
他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口老井。
月光洒在井台上，映出斑驳的裂痕，像极了原主记忆里模糊的碎片 —— 八年前那个清晨，母亲跪在井边哭，几个叔伯站在一旁抽烟，没人告诉他父亲去了哪里。
“妈，” 叶云转过身，目光落在母亲斑白的鬓角，“我爸当年…… 到底是怎么死的？”
原主记忆里，父亲八年前去世，第二天，他就去当兵了。
再也没有回来过。
但具体怎么去世的，当时年纪小，母亲也没跟他们说过。
母亲的脸 “唰” 地白了，手里的围裙被绞成一团：“不是说了吗？车祸…… 你大伯他们亲口说的，在南方打工时出的车祸……”
“尸体呢？” 叶云追问，“为什么没运回来？”
“当时…… 当时那边说政策不允许，就地火化了……”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骨灰不是带回来了吗？就埋在后山……”
叶云步步紧逼：“他们说去哪个城市打工了？跟谁一起？车祸的具体地点在哪？有没有警方的证明？”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砸在母亲心上，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灶台边，瓷碗 “哐当” 落地摔得粉碎。
“你问这些干什么！” 母亲突然拔高声音，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人都死了八年了！还提这些干什么！”
叶云看着母亲崩溃的模样，心中己有了答案。
他放缓语气，蹲下身帮母亲收拾碎片：“妈，我不是要逼你。只是这次回来，看到村里的样子，看到大伯他们的做派…… 我忍不住怀疑。”
母亲捂着脸呜咽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当年你爸走前，跟你大伯吵过一架…… 吵得很凶，连祖宗牌位都差点掀了……”
“为什么吵架？”
“不知道……” 母亲摇头，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就听到你爸喊‘那是犯法的’‘不能毁了叶家’……
第二天一早，你大伯就说你爸跟他去南方打工，走得急，连招呼都没打……”
叶云的手指猛地攥紧，碎片刺入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三个月后，” 母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大伯他们回来了，带着一坛子骨灰，说你爸出了车祸……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你爸根本不会开车，怎么会出车祸？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你们兄弟俩，能怎么办？”
她抬起泪眼，眼中满是恐惧：“后来你大伯他们突然有钱了，开始盖房、建厂，村里有人偷偷跟我说，你爸的死怕是跟他们做的‘生意’有关…… 可我不敢问，也不敢查啊！我怕…… 我怕你们兄弟俩再出事……”
叶云紧皱眉头。
“他们回来后，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叶云的声音冷得像冰，“比如突然多了陌生的联系人？或者半夜偷偷运东西？”
母亲愣了愣，突然想起什么：“有…… 有一次我起夜，看到你大伯和二伯在后院烧东西，火光映得半边天都红了，还闻到一股…… 像烧焦的塑料味。我问起时，他们说是烧垃圾……”
叶云的瞳孔骤然收缩。
烧焦的塑料味？他立刻想起砖厂里刺鼻的化学气味，想起那些被严密看管的厂房，想起叶浩龙提到的 “特制配方”—— 这绝不是巧合。
叶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
父亲的死、小飞的失踪、母亲的恐惧、西叔的怯懦、大伯的暴富…… 所有线索终于串联成线，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
父亲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他是因为发现了叶东等人的非法勾当，才被灭口的！而所谓的 “车祸”，不过是掩盖真相的幌子。
“妈，” 叶云扶着母亲的肩膀，目光坚定如铁，“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我爸不能白死。”
母亲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别去！小云，求你了！我们斗不过他们的！你弟弟还在外面读书，你要是再出事，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叶云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我不会冲动。但有些债，必须讨回来。”
他站起身，走到堂屋角落，那里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
打开箱子，里面是原主小时候的杂物 —— 几件打补丁的衣服，一本翻烂的字典，还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父亲抱着一个男孩，站在老井边笑得灿烂。
男孩咧着嘴，露出豁牙，正是十岁的原主。
叶云拿起照片，指尖抚过父亲的脸庞。
穿越而来的他，此刻竟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血脉相连的痛楚，混杂着对真相的渴望和对罪恶的愤怒。
窗外，夜色更浓了。远处传来几声狗吠，随即又归于寂静，仿佛连狗都知道，这个村子不能乱说话。
叶云将照片揣进怀里，目光投向村东头的方向 —— 那里，砖厂的烟囱还在冒着微弱的红光，像一只蛰伏的巨兽，吞噬着无辜者的生命，也埋藏着足以掀翻一切的秘密。
“既然我占据了你的身体，有些公道，我就得为你讨回来。” 他在心里默念，“不管是谁害死咱爸的，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堂屋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叶云冷峻的侧脸。
母亲坐在灶台边默默垂泪，而叶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回乡之旅早己不是探亲，而是一场必须赢的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