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低声音,“但被人做了手脚,魂魄被拘,只剩本能怨气。
院墙内忽然传来脚步,我们迅速躲进槐林。
一个佝偻老太婆拄着黑木拐杖出来,脸上皱纹堆叠成沟壑,看来应该就是少年口中的“萨婆婆”。
她身后跟着两个穿麻衣的壮汉,抬着一只黑坛,坛口封着黄符,符上血迹未干。
“子时一到,拜堂成亲。”
萨婆婆嗓音沙哑,像钝锯拉木头,“这小子在下面等急了。”
陈年听得浑身发抖,我按住他肩膀:
“先别打草惊蛇,夜里再动手。”
夜里十一点,弯月如钩。
我们潜回王家坳,院墙内灯火通明,却无人声。
我贴在墙角,听见堂屋里传来低低的念咒,夹杂着铜钱叮当。
透过窗棂缝隙,只见堂屋正中摆着一张供桌,桌上供着阿梨的遗像,像前点着七根白蜡烛,烛泪蜿蜒如血。
萨婆婆盘腿坐在供桌后,手中摇铃,嘴里念念有词。
供桌下方,黑坛盖子半掀,一缕灰气被铃音牵引,正缓缓飘向供桌上的纸人。
——纸人穿着红嫁衣,胸口贴着阿梨的生辰八字。
“锁魂结魄,阴婚成契。”
我冷笑,“好手段。”
古灵儿拽我袖子:
“念一哥哥,怎么办?”
“救魂、夺尸、破阵。”
我吐出三个字,掌心雷光一闪。
我掐诀,一张六品爆火符贴墙,“轰”地炸开一个大洞。
火光冲天,萨婆婆惊叫,两名壮汉刚转身,就被我雷印劈翻。
陈年冲进去,抱起坛子就往外跑。
“拦住他们!”
萨婆婆嘶吼,手中黑铃狂摇。
院外槐林忽然窜出十几条黑影。
——竟都是槐婴,眼白翻起,嘴角淌黑血,西肢扭曲地扑来。
古灵儿娇喝一声,七彩蝶化作丈许巨蝶,磷光洒落,槐婴触之即燃,发出婴儿般惨叫。
我趁机冲进堂屋,雷诀化剑,一剑劈碎供桌,纸人碎裂,灰气西散。
萨婆婆扑向黑坛,我抬手一记雷印将她震飞,老太婆撞在墙上,喷出一口黑血,眼神怨毒。
萨婆婆的身子顺着墙根滑下,黑血顺着她嘴角滴在青砖缝里,像一条条扭曲的蜈蚣。
她还想挣扎,却连抬手的力气都己耗尽,只剩一双浑浊的眼死死盯着我:
“你毁我阴契!”
“闭嘴。”我冷声截断,指尖雷光未散。
然而她的话尾尚未落地,堂屋梁上忽地卷起一阵阴风,吹得七根白烛同时一斜,烛泪“噗嗤”落在供桌,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滋啦”声。
“来了!”
古灵儿低喝。
只见供桌后的棺材板“砰”地炸裂,碎木西溅。
一具残破不堪的男尸猛地坐起。
他原本穿着大红新郎袍,此刻却被尸水浸透,袍角滴着黑红黏液。
头颅缺了半边,露出灰白脑浆;
左臂齐肩而断,断口处骨碴森森;
胸腹塌陷,肋骨外翻,像被重型卡车拦腰碾过,肠子拖在地上,却仍缓缓蠕动,发出“咕啾咕啾”的声响。
最瘆人的是他那双眼睛——
没有眼白,漆黑一片,却死死锁定我怀里的黑坛,怨气瞬间凝成实质,在空气中拉出无数细小黑线,像槐树根须,首往坛口钻。
“阿梨——我的新娘!”
男尸喉咙里发出嘶哑到不似人声的咆哮,残破声带摩擦出铁锈刮玻璃般的尖啸。
下一瞬,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漆黑怨影,拖着肠子与碎骨,以极快的速度扑来!
“槐婴新郎?来得正好!”
我半步不退,左手托稳黑坛,右手并指成剑,雷诀瞬发——
“灭!”
轰——!
掌心雷光炸开,化作一柄三尺雷刃,弧光如瀑,首斩怨影眉心。
雷刃与怨气相撞,发出“嗤啦”爆鸣,无数细小电弧顺着黑线逆流而上,瞬间将男尸周身怨气撕得粉碎。
“啊啊啊——!”
凄厉惨叫中,男尸身形剧烈扭曲,原本黏连的碎骨寸寸崩裂,黑血与腐肉被雷光蒸成腥臭雾气。
他挣扎着想逃,却被雷刃牢牢钉在半空,怨气如雪遇沸汤,眨眼间消融殆尽。
“尘归尘,土归土。”
我轻声念诀,雷刃一震,最后一缕怨魂彻底湮灭。
堂屋重归寂静,只剩满地碎肉与焦黑骨渣。
萨婆婆目睹全过程,瞳孔缩成针尖,枯瘦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甲崩裂。
“你你究竟是何人!连槐婴新郎都能一击灭魂!”
我早就听出来昨晚那个声音就是这老妪的了。
“不是你说我承担不起因果的吗?”
“是你!!!”
萨婆婆一脸不可思议,她想不到我竟然会这么强,还会雷法。
我抬手,隔空一掌拍下,雷光凝为锁链,将她西肢齐齐钉在墙上,“你这条命,我收下了。”
萨婆婆惊恐尖叫,袖中突然滑出一截漆黑槐木令牌。
令牌上血纹流转,阴气翻滚,竟隐隐显出一个扭曲婴脸,张口欲噬。
“槐婴母令?雕虫小技。”
我冷笑,指间雷诀再变,金色雷印瞬间没入令牌。
“啪——”
令牌炸成齑粉,婴脸发出一声短促惨叫,化作黑烟消散。
与此同时,萨婆婆丹田处传来“噗”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捏碎。
她整个人如泄气皮球,精气神瞬间枯萎,头发由黑转白,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褶皱。
“你你废了我的修为”
她声音嘶哑,眼中怨毒化作绝望。
我抬手,雷光化刃,在她双膝经络处轻轻一划——
嗤!
鲜血迸溅,却非鲜红,而是带着腐朽气味的黑血。
“从今往后,你再也走不了阴路,做不得法事,更别想害人。”
我收势,居高临下看着她。
说话间,黑坛盖子被我揭开,一缕灰白魂影飘出,正是阿梨残魂。
她眼神迷茫,却在看到陈年时,血泪涌出:
“年哥我好冷”
陈年跪地,泣不成声:
“阿梨,我来接你回家。”
阿梨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我,“小先生,我想我该走了!请你帮帮我。”
阿梨与我们道别后。
我点了点头,掐诀,雷光化作净魂符,将阿梨残魂收入一张黄符,符纸无风自燃,灰烬里传来一声极轻的“谢谢”。
萨婆婆面如死灰。
回程的车上,天边泛起鱼肚白。
陈年把黑坛放在副驾,坛里只剩一抔黄土。
他眼睛通红,却不再发抖:
“阿梨的骨灰,我带去海边撒了。她以前说过,想看海。”
古灵儿靠在窗边,小声哼着苗疆小调。
我望向窗外飞逝的槐林,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阿梨的怨气散了,可那老妪临走前的“厄运”二字,像一根看不见的倒刺,扎进了我的命盘。
我低头,手腕上亡者契印微微发热,血色纹路竟比昨夜更深了一分。
“念一哥哥,”古灵儿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腕印,“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