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喧嚣,在吴扬敏锐的感知中,化作无数烧红的钢针,无情地刺痛着他的神经。
救护车的凄厉长鸣不再是声音,而是撕裂耳膜的尖啸;
隔壁夫妻的争吵被无限放大,每一个气急败坏的音节都像重锤砸在鼓膜上;
楼下煎饼摊热油沸腾的滋滋声,如同滚烫的岩浆在颅腔里翻涌。
最难以忍受的是光——阳光穿过玻璃窗,不再是温暖,而是亿万颗高速旋转、棱角分明的碎玻璃,带着灼人的恶意刺入眼底。
他的身体,如同承载过量“森林之心”力量的脆弱容器,在这钢铁林立、噪音轰鸣、光污染肆虐的城市牢笼中,痛苦地扭曲挣扎。
静养?医嘱成了空洞的笑话。
每当尝试入睡,体内奔涌的奇异能量与外部肆虐的感官风暴便如狂风骤雨般撕扯着他的意识,使其支离破碎。
那来自香格里拉深处的呼唤,不再是模糊的幻听,而是化为一种近乎实质的引力,日夜不停地拉扯着他灵魂的核心。
那幅半人半鹿的共生壁画,那头青金石巨鹿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眼瞳,还有溶洞深处水晶棺炸裂时涌入灵魂的洪荒记忆碎片……它们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法抗拒的问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逃避,只会让体内的“森林”更加狂暴地冲撞“文明”的牢笼。
……
一周后,吴扬再次站在了香格里拉原始森林的边缘。
这一次,没有迷途的茫然,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背包中装载着最简朴的给养,身着便于穿梭林间的旧裳。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瞬间,世界变了。
不再是嘈杂的、令人崩溃的噪声地狱。
当他的意识主动沉静下来,试图去“倾听”这片森林时,一种宏大而和谐的低吟,宛若温暖的潮水,温柔地将他环抱。
风掠过不同树冠的沙沙声,不再是单调的噪声,而是层次分明的交响:针叶林的细碎声响宛如竖琴轻拨,阔叶林的摇曳则似管风琴深沉低吟。
脚下土壤深处,蚯蚓蠕动、根系伸展、水分渗透的微弱震颤,汇成大地沉稳的心跳。
几公里外,山涧溪流撞击岩石的泠泠清响,如同森林血管里流淌的血液声。
空气里,亿万种植物散发出的气息分子,不再混沌一片,而是清晰地分辨出松脂的清冽、腐殖土的微醺、某种野花甜腻的芬芳,甚至能捕捉到一只惊慌逃窜的野兔留在空气中的淡淡腺体气味。
城市里那些尖锐的痛苦,在这片古老森林的宏大呼吸面前,奇迹般地平息了。
他的身体,仿佛生锈的齿轮终于找到了契合的润滑油,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森林之心”力量,第一次与外部环境产生了和谐的共鸣。
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游子归乡般的安宁感,暂时抚平了灵魂的褶皱。
然而,安宁之下,是更清晰的指引。
他无需地图,无需方向。体内新生的力量,宛若无形之手,牵引着他深入森林腹地。一股深沉古老、哀而不伤、满载期待的脉动,自远方传来,与他心跳共鸣。
那是水晶棺溶洞的方向,是那场改变命运遭遇的核心。
循着这血脉深处的指引,吴扬在莽莽林海中穿行。他的动作变得前所未有的协调、轻盈。他步履轻盈,树根苔藓自避其锋;臂膀挥动间,藤蔓纤维的坚韧与水分细流,皆在指尖流转感知。
这片对常人而言危机西伏的迷宫,对他而言,竟有了几分如臂使指般的熟悉感。
两天后,他抵达了记忆中的那片悬崖区域。
悬崖依旧,深谷依旧被翻腾的乳白色雾气笼罩。
然而,当他的目光投向记忆中坠落的位置——那个本该是溶洞入口的隐蔽裂隙时,心脏猛地一沉。
入口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被封死了。
无数条粗壮虬结的原始葡萄古藤,如同获得了狂暴的生命力,密密麻麻地交织缠绕在一起,彻底覆盖了那片陡峭的岩壁!
这些藤蔓与他第一次见到时截然不同,它们不再是深沉的褐色,而是通体流转着一种比幽蓝浆果更加深邃、更加凝练的靛蓝色光芒,如同凝固的极光。
藤蔓表面覆盖的苔藓也闪烁着同样的微光,遥望岩壁,它似被一块巨大厚重的靛蓝活体帷幕所覆盖,不祥之光闪烁其间。
一股强大、拒绝,甚至带着警告意味的能量场,从这片发光的藤蔓屏障上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有些凝滞。
那深藏其中的溶洞,连同水晶棺的秘密,被这发光的植物壁垒彻底隔绝。
吴扬走近几步,靛蓝光芒映亮了他凝重的脸。他能清晰地感知藤蔓内部细微电流般的嗡鸣,那是生命能量高度凝聚,汹涌奔流的回响。它们交织成一张拒绝一切外来者的网。
怎么办?强行突破?这些藤蔓蕴含的能量极其庞大,绝非蛮力所能摧毁。
一个念头闪过。第一次遭遇,是触碰了幽蓝浆果引来了守护巨鹿。那么现在……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那里曾经被水晶碎片刺穿,流淌的鲜血开启了水晶棺的封印。
此刻,掌心的旧伤早己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痕迹。但吴扬能感觉到,皮肤之下,那股源自“森林之子”的力量正随着靠近藤蔓而加速奔涌。
没有犹豫,他伸出右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按向那散发着靛蓝光芒、最粗壮的一条主藤。
指尖与冰冷坚韧的藤皮接触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共鸣,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又仿佛首接响彻在吴扬的灵魂里!他掌心那点接触的位置,骤然爆发出强烈的、与他体内力量同源的、纯粹的金色光芒!
这金色的光芒如同投入靛蓝海洋的炽热烙铁,瞬间沿着藤蔓的脉络疯狂扩散!
奇迹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