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扬强忍剧痛,拉起几乎昏迷的艾拉,借着爆炸火光和浓烟的掩护,以及茂密灌木的遮挡,连滚带爬地向坡下更深处、靠近海岸的方向逃去。
冰冷的雨水如针般刺透衣物,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仿佛被烈火炙烤,然而,求生的渴望如同不灭的灯塔,指引着他们蹒跚前行。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搜索声和首升机的轰鸣似乎被风雨声掩盖了一些。他们冲出了灌木丛,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黑色鹅卵石的海滩。狂风肆虐,巨浪滔天!冰冷刺骨的海浪一次次猛烈地拍打着崎岖的岸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就在这片荒凉的海滩不远处,几盏昏黄的灯光在风雨中摇曳。那是一个很小的、几乎被遗忘的渔村,旁边竖着一个简陋的木牌,上面画着一串葡萄和模糊的字迹:怀塔基谷合作社(Waitaki Valley Co-op)。
“那里!”艾拉虚弱地指向灯光。
两人搀扶着,踉跄地冲向合作社。这是一栋老旧的木屋,兼作小酒馆和渔民聚集点。猛地推开门扉,一股复杂而独特的气息瞬间涌入鼻端:那是鱼腥与海盐的咸湿,木柴燃烧的烟熏,以及隐约间,一抹淡淡的酒香交织而成的温暖怀抱。
几个穿着油布雨衣的渔民正围着火炉喝酒,看到两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明显带着伤的不速之客,都愣住了。
“帮帮我们…有人在追杀…”艾拉用尽力气说完,身体一软,几乎瘫倒。吴扬连忙扶住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屋内。他手中的MP5被湿透的外套小心翼翼地遮掩着,而他那因紧张而略显僵硬的手指,却紧紧扣住了扳机,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危机。
短暂的沉默。一个满脸络腮胡、像是头儿的老渔民放下酒杯,浑浊但锐利的眼睛在吴扬和艾拉身上扫过,尤其在吴扬紧握外套下那可疑的凸起上停留了一瞬。
他最终站起身,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后屋有个储藏室,堆渔网的地方,能藏人。麦克,去把血迹处理掉。老杰克,看看外面有没有尾巴。”
没有多余的话,但渔民们闻言立刻行动起来,动作娴熟而迅速,没有丝毫犹豫,显然对这种临时“避风头”的应急措施早己习以为常。吴扬心中一松,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立刻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
他们将吴扬和艾拉安置在满是鱼腥味和盐霜的储藏室里,送来了干净(但粗糙)的毛毯、热水和简单的伤药。老渔民头儿(自称“老比尔”)拿着一瓶没有标签、颜色深红的葡萄酒和两个粗糙的杯子进来。
“喝点,驱寒,止痛。”老比尔把酒倒上,“怀塔基谷的‘海盐黑皮诺’,我们自己的土酿,外面喝不到。”
吴扬满怀感激地接过酒杯,那冰冷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被一股暖流所包围,急需这份来自老渔民的热情来驱散寒意。
一股独特风味猛然唤醒他的味蕾,咸鲜交织,恍若海风轻拂,携带着生蚝壳的矿物馨香。红色浆果的香甜跃然舌尖,覆盆子与蔓越莓的芬芳,在咸味的映衬下更显清冽。
森林苔藓与湿石!一种潮湿的、带着泥土芬芳的底蕴!酸度挺拔,犹如冰冷雨水,自始至终贯穿味蕾。
这与中奥塔哥核心产区的黑皮诺截然不同!少了些森林地表的厚重,多了海洋赋予的鲜活咸腥与凛冽矿物感!这仿佛是将塔斯曼海的咆哮与怀塔基谷古老石灰岩河床的沧桑,尽数凝聚于这一杯佳酿之中!
更让吴扬震惊的是,当这咸鲜凛冽的酒液滑过喉咙时,他胸口的墨玉,那因爆炸和重伤而变得虚弱紊乱的搏动,竟如同被注入了清泉般,骤然变得清晰、稳定起来!
一股清凉的、带着海盐气息的能量流,仿佛通过酒液被墨玉吸收,抚平了它的躁动不安!同时,一种极其微弱、如同大地深处脉动般的“声音”,通过墨玉的共鸣,隐隐传入吴扬的感知——那是脚下古老石灰岩地层中,地下水脉流淌的韵律,以及更深处某种沉睡的、炽热而缓慢的搏动(火山?)!
“风味密码…咸鲜…矿物…连接大地与海洋…”吴扬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精光!他明白了!怀塔基谷独特的风土(海洋影响+古老石灰岩),其酿出的葡萄酒中蕴含的“咸鲜密码”,正是安抚“星之泪”(墨玉)躁动、并让它更清晰地感知大地与海洋脉络的钥匙!这里是通往“海洋之心”的驿站!
“好酒!”感受着那咸鲜的酒液在体内激荡,如同海浪般滋养着疲惫的身躯,连同心灵深处的墨玉也似乎得到了慰藉。
老比尔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识货!这酒,就像我们怀塔基的魂,海喂大的,石头里长的!”他悄悄凑近吴扬,声音低沉而神秘,那双浑浊的老眼中仿佛有光芒在闪烁,似乎能洞察世间的一切秘密。
“你们惹上的麻烦不小。刚才有架黑鸟(首升机)在头顶转,还有生面孔在村子外探头探脑。这酒就当是给勇士壮行。顺着海岸往西南走,越过那片被称为‘哭泣崖’的险峻之地,便来到了一个古老的渡口。
在那里,‘老独眼’桑尼的船只偶尔会停泊。他是一位勇敢的船长,敢于航行至‘鲸息湾’——那是距离米尔福德峡湾深处的神秘漩涡‘海神之眼’最近的地方!”
米尔福德峡湾,这个位于新西兰南岛西南部峡湾国家公园内的壮丽冰河地形,形成于冰河时期,其最深处与米特峰相差达265米。毛利人相信,这个峡湾是由一位名叫图蒂拉基法努阿的力大无穷的铁匠创造的,他用神奇的斧头雕出了米尔福德峡湾的峭壁和宏伟的山峦。
“鲸息湾… 海神之眼…”艾拉也恢复了些精神,眼中燃起希望,“传说中‘帕伊凯阿’(守护鲸)经常在那里出现!”
在老比尔和渔民们的帮助下,他们收拾好行囊,带上了一些干粮、淡水,以及老比尔执意要塞给他们的那瓶珍贵‘海盐黑皮诺’。
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和未停的雨势,两人悄悄离开合作社,沿着布满礁石和湿滑海藻的海岸线,向西南方艰难跋涉。海浪在下方猛烈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着漫天飞舞的水雾,犹如大海在深沉地哀嚎。
他们小心翼翼地攀爬而过,终于在天色微明时,几根腐朽不堪的木桩孤零零地矗立在浑浊的海水中,一艘历经无数风雨、船体布满岁月痕迹的小型拖网渔船“海鸥号”,在海浪的拍打下微微摇曳,显得格外沧桑。
一个穿着油布雨衣、瞎了一只眼的老头(桑尼)正蹲在船头修补渔网。当吴扬阐明他们的来意,提及神秘的“鲸息湾”与传说中的“海神之眼”时,桑尼那只仅剩的独眼犹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他们,尤其在吴扬胸口的位置久久停留,仿佛能穿透衣物,首视到那隐藏的墨玉。
最终,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沙哑地说:“风浪太大,那地方邪门。价钱翻倍,而且生死自负。”他报了一个高得离谱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