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砚礼是在一阵堪比电钻的头痛中醒来的。
宿醉的后劲儿极大，他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脑子里一片混沌，只依稀记得昨晚在车里，他好像对温栩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是什么来着？
他努力回想，记忆的碎片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场景——他攥着她的手腕，问她眼睛疼不疼。
沈砚礼的动作僵住了。
他真的是疯了，林之念失踪五年踪迹全无。
他怎么会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问出这种话？
温栩栩，一个从贫民窟爬出来的、为了钱和地位可以出卖一切的女人，她怎么可以和林之念相提并论？
沈砚礼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昨晚那点失控的温情和悔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顶级掠食者的高度警惕。
他起身下床，偌大的主卧里空无一人，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清甜的香气。
他走到客厅，温栩栩正蜷在沙发上，身上还裹着他那件西装外套，睡得像只毫无防备的小猫。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乖巧又无害。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她那些滴水不漏的算计，沈砚礼几乎要被这幅景象骗过去。
他正想开口，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管家前去开门，不一会儿，领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沈总，早上好。这是您要的加急文件。”
来人的声音清清泠泠，像山涧里的泉水，干净又带着一丝凉意。
温栩栩被这动静吵醒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迷糊糊地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的女人，让她的睡意瞬间跑了个精光。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裙，衬得她身段窈窕，气质出尘。她没有化妆，一张素净的脸庞，眉眼如画，是那种极具古典韵味的江南长相，温婉、娴静，仿佛一朵沾着晨露的白茶花。
她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周身带着一股与沈家这富丽堂皇的奢靡格格不入的书卷气。
温栩栩的脑子里立刻蹦出了一个名字——谈苏。
安娜那个热情奔放的小喇叭，早就在她耳边念叨过无数次了。沈总身边有两大秘书，一个是她安娜，另一个，就是这位走“人淡如菊”路线的谈苏。
更有趣的是，安娜告诉她，这位谈秘书，是周郯的老乡兼同学。
温栩栩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有意思。
“放那儿吧。”沈砚礼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谈苏将文件放在玄关的矮柜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沙发上的温栩栩，眼神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冲温栩栩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对沈砚礼躬身道：“那我先回公司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动作干净利落。
“小叔，她是谁呀？”温栩栩眨巴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长得真好看，跟仙女似的。”
“一个秘书而己。”沈砚礼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一口灌下，试图压下脑中的混乱和烦躁。
一个秘书？
温栩栩心里冷笑。只怕不只是秘书那么简单吧。她可是周郯的青梅竹马，能被他安插到沈砚礼身边，这朵“白茶花”的根，恐怕扎得比谁都深。
她又找到一个可以撕开的口子了。
另一边，林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周郯捏着一叠报告，半晌发出一声冷笑。
报告上，是关于温栩栩的全部资料，就跟沈砚礼当初得到的一样，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唯一能和上流社会扯上关系的，就是五年前，走了狗屎运，骨髓和沈家千金沈清然配型成功，从此攀上高枝。
一个在泥潭里打滚的女人，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和手段？宴会上，她靠过来时那股清冷又执拗的木质香，至今还萦绕在他鼻尖，那分明是……
但怎么可能！
周郯狠狠地掐断了自己的思绪。林之念一定死了，她不可能活着！
可宴会上沈砚礼那失控的反应，又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为了一个金丝雀，当众羞辱他这个未来的合作伙伴？这不合常理。
除非……温栩栩对沈砚礼的价值，远不止一个金丝雀那么简单。
这件事，连同被许诺那个蠢货搅黄的宴会，让周郯这几天焦头烂额。林氏的上市计划离不开沈家的资金支持，他现在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拨通了一个号码。
茶室清幽，周郯浅饮了一口，淡淡蹙眉。
“今天这茶，味道不对。”
端着茶杯，轻轻地晃了晃，他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温和的笑意。
坐在他对面的谈苏，心头却是一凛。
她知道，周郯口中的“味道不对”，指的绝不是茶本身。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如海，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怒火中烧，表面上也能维持着一派从容优雅的模样。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危险。
“是吗？我尝尝。”她拿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故作轻松地说，“我倒是觉得挺好的，今年的新茶，明前龙井，入口清香回甘，很不错的。”
“是吗？”周郯的笑容更深了，眼神却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看来，苏苏最近的心情不错啊。”
谈苏的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周郯这是在敲打她。
自从上次在宴会上被沈砚礼当众落了面子之后，周郯的情绪就一首很压抑。他开始变得更加敏感多疑，对身边所有人都充满了不信任感。
尤其是她。
他怀疑她在沈砚礼身边待久了，心思也跟着变了。他怀疑她对那个首席秘书的位置动了真格，忘了自己的首要任务是为他传递消息。
他甚至怀疑……她对蒋正动了真心。
可她怎么可能背叛他呢？
周郯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是她从泥泞里挣扎着爬出来的全部动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他们的未来。
“阿郯，你多心了。”她放下茶杯，语气诚恳地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还不相信我吗？”
周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能看穿人心。
谈苏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良久，周郯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是那么的温和，仿佛刚才的压迫感只是她的错觉：“苏苏，我当然相信你。只是，你知道的，最近情况特殊，我必须小心谨慎。”
“林氏的上市计划，关系着我们未来的命运，不容有失。”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你也知道，沈砚礼这个人，心思深不可测，他身边的人，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一个人在那里，我很担心你。”
“所以……”他轻轻地握住谈苏的手，用一种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神看着她，“苏苏，我知道你能力卓绝，一定能帮我分担一些压力。蒋正这个人，心思活络，是个聪明人。你多跟他接触接触，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些消息，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谈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知道，周郯这是在变相地命令她去勾引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