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六月天己经闷得像口蒸笼，苏家别墅客厅里却冷得像冰窖。
水晶吊灯的光透过切割面，在米白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可这些光仿佛都绕着林辰走——他坐在最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廉价的棉质衬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手里攥着的玻璃杯壁凝满水珠，顺着指缝滴在磨得起毛的牛仔裤上。
“林辰，装聋作哑没用！”
苏振海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水里，他把一份文件夹“啪”地拍在红木茶几上，文件夹边缘的纸角弹了弹，正好对着林辰的脸。这位在江城小有名气的建材老板，此刻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看向林辰的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嫌恶。
“结婚三年，你吃我苏家的，住我苏家的，一分钱没挣过！”苏振海的手指重重戳着茶几，“清月在外面跑业务累得像条狗，你倒好，天天在家洗衣做饭，你算个什么男人？”
林辰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他记得三年前结婚那天，苏振海也是这样站在他面前，不过那天说的是：“入赘我苏家，就得守规矩，少说话，多做事，别给清月丢人。”那时他刚丧父，母亲重病在床，为了借医药费，他咬着牙点头，把“赘婿”这顶帽子死死扣在了自己头上。
“爸说得对！”旁边的苏明轩突然踹翻了林辰脚边的小板凳，塑料凳腿撞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脆响。这小子刚大学毕业，整天游手好闲，却最看不起这个姐夫，“林辰，你看看你穿的什么破烂？我姐的工资都给你妈交医药费了，你还有脸赖在这儿？赶紧签字滚蛋，我好给我姐介绍新对象！”
林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他脑子发涨。他想起上个月苏明轩把他母亲寄来的特产扔垃圾桶，说“穷酸玩意儿别脏了我家”；想起过年时全家围坐吃年夜饭，他被安排在厨房啃冷馒头；想起每次苏清月的朋友来做客，他都被刘梅锁在房间里，美其名曰“别出来丢人现眼”。
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密密麻麻地疼。
“还有脸愣着？”刘梅尖着嗓子开口，她穿着一身花旗袍，保养得宜的脸上堆着刻薄的笑，“我们苏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招了你这么个废物赘婿！三年了，连件像样的礼物都没给清月买过，你看看人家王总家的女婿，上个月刚送了辆宝马！”
她走到林辰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涂着玫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赶紧签字！签了字你就不是苏家的人了，以后别再缠着清月，她值得更好的！”
林辰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这三个他名义上的“家人”。苏振海别过头看窗外，苏明轩一脸得意地抱臂冷笑，刘梅则用眼神催他快点动笔。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沙发另一端的苏清月身上。
苏清月今天穿了件白色连衣裙，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是江城有名的美女，也是林辰这三年唯一的光。可此刻，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用来签字的钢笔，指节都泛白了。
“清月，”林辰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也……想让我走？”
苏清月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犹豫，还有一丝被家人逼到绝境的无奈。“林辰，”她咬着唇，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我累了。”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辰的心上。
累了？是啊，她大概也受够了家人的抱怨，受够了别人指指点点说她“嫁了个废物”，受够了这三年看不到头的日子。
林辰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他慢慢松开拳头，掌心己经被指甲掐出了几个血印。他伸手去拿那份离婚协议，纸张边缘割得手指生疼。
“好，我签。”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也许是三年的隐忍终于耗尽了力气，也许是那句“我累了”彻底浇灭了他心里的最后一点火苗。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钢笔时，苏明轩突然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磨磨蹭蹭干什么？赶紧签！签完赶紧滚，别脏了我家的地！”
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林辰踉跄着差点摔倒，额头青筋突突首跳。三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像火山一样爆发，他猛地抬头，眼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戾气，死死盯着苏明轩。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苏明轩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嘴硬道：“你……你看什么看？废物还敢瞪我？”
刘梅也尖叫起来：“反了你了！敢瞪明轩？信不信我让你妈在医院都待不下去！”
林辰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死死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今天要是就这么窝囊地签了字，他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他母亲的病，他心里的债，永远都还不清。
他必须离开这里，但绝不是像条狗一样被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