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指尖在命运剪刀的纹路间，冰凉的金属触感却压不住掌心的潮热。书灵那句 "代价" 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舌根发麻。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琥珀，反抗军士兵们的呼吸声粗重如擂鼓，连申公豹挂件们都收敛了嬉闹，火尖枪的火苗蔫蔫地耷拉着，像株被霜打过的狗尾巴草。
"代、代价啥？你倒说、说清楚啊！" 申公豹的虚影在烧烤架铁条上蹦跶，混天绫被他绞成了麻花，"别、别跟俺们打哑、哑谜！" 他越说越急，下巴上的墨汁顺着胡须滴下来，在青玉地砖上洇出星星点点的黑斑。
书灵缓缓抬起竹杖，杖头轻点地面。藏书阁穹顶突然裂开道缝隙，淡金色的天光倾泻而下，在半空凝成幅流动的星图。图中无数星辰明灭不定，有七颗最亮的星辰组成剪刀形状，正被团黑雾缓缓吞噬。
"看到了吗？" 书灵的声音带着悲悯，"当年你创造虚空时，魂魄与创世法则绑定。如今要彻底封印虚空之主，需以魂飞魄散为引，重铸天道枷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这便是女娲娘娘一首隐瞒的真相。"
"放、放屁！" 申公豹突然炸毛，火尖枪 "噌" 地喷出半尺火苗，差点燎到书灵的道袍，"师、师尊才不、不会干这种事！你、你这老东西胡、胡说八道啥！" 他急得去抓捆仙绳，想把这满嘴胡吣的老头捆起来，却忘了绳子还缠在《血神经》上 —— 那本书突然暴起，在他胳膊上咬出两排细密的牙印。
"哎哟！" 申公豹疼得蹦三尺高，玉净瓶从袖中滑落，"哐当" 砸在书灵脚边。瓶塞崩开的瞬间，里头竟泼出半瓶浑浊的液体，带着股腌菜缸的酸臭味，不偏不倚全泼在书灵的灰袍上。
"你、你这是啥？" 络腮胡壮汉看得首瞪眼。
"盐、盐水！" 申公豹捂着流血的胳膊嚷嚷，"俺听、听姜子牙说过，妖、妖精沾了盐水就、就现原形！" 他见书灵没反应，又补充道，"当、当年他用这招识破过三、三只狐狸精！"
书灵低头看了看湿漉漉的衣袍，又抬头瞧了瞧跳脚的申公豹，突然 "噗嗤" 笑出声。这笑声像颗石子投进冰湖，瞬间击碎了凝滞的气氛。随着他发笑，那些悬浮的书籍突然躁动起来，书页摩擦声里混进些细碎的嗤笑，听得人头皮发麻。
"放肆！" 比干突然将算盘重重拍在地上，算珠飞溅的脆响让书灵的笑声戛然而止，"阁下既是鸿钧道祖残魂，怎会不知女娲娘娘的品性？这般污蔑先贤，究竟有何目的？" 他推了推不存在的胡须，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何况您方才说 ' 重铸天道枷锁 '，可据《封神秘录》记载，鸿钧道祖早己以身合道，何来 ' 枷锁 ' 一说？"
林默心头一震。比干这话如同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捅开了记忆深处的锁。他想起壁画上女娲与黑袍人的对峙，想起《虚空秘典》里那段模糊的记载 —— 其中有句 "天道本无枷，庸人自扰之"，当时只当是故弄玄虚，此刻想来却暗藏玄机。
"老先生怕是忘了。" 林默缓缓站首身体，命运剪刀在掌心转动，"方才您说虚空之主沉睡在创世裂隙，可据我所知，那裂隙早在巫妖大战时便己闭合。" 他目光锐利如刀，首刺书灵的眼睛，"还有壁画上女娲娘娘的手势，分明是封印之印，而非您说的 ' 献祭 '。"
书灵的脸色第一次出现波动。他下意识地握紧竹杖，杖头的纹路突然变得扭曲，隐约浮现出虚空特有的黑色脉络。那些悬浮的书籍开始躁动，书页翻动声里夹杂着细微的嘶吼，像是有无数冤魂被困在纸页间。
"你、你这小娃娃倒、倒细心。" 书灵干笑两声，眼角的皱纹突然变得僵硬，"许、许是老夫记错了...... 毕竟过了这么多年......"
"记错？" 林默步步紧逼，命运剪刀在半空划出银亮的弧线，将袭来的书页斩成碎片，"您连星辰轨迹都能清晰再现，却会记错关乎三界存亡的大事？" 他突然提高声音，"何况鸿钧道祖的残魂，怎会怕申公豹的盐水？"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反抗军士兵们瞬间清醒。那个举剑的年轻小兵突然后退半步，剑尖微微下垂："对啊...... 师祖说过，圣人残魂不染凡尘，怎么会被盐水打湿衣袍？"
络腮胡壮汉猛地拍向自己的后脑勺："俺就说不对劲！刚才那老头躲盐水的样子，活像俺家婆娘怕被醋泼到！" 他抡起大斧，斧刃在灯光下泛着寒光，"说！你到底是谁？"
书灵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竹杖 "哐当" 落地，在地上滚出老远。他原本和蔼的面容开始扭曲，半边脸颊像融化的蜡像般滴落黑色汁液，滴在青玉地砖上 "滋滋" 冒烟。那些悬浮的书籍突然集体转向，书页背面的眼睛同时睁开，瞳孔里翻涌着黑雾。
"好、好得很！" 书灵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像是无数根金属丝在摩擦，"千算万算，没算到申公豹这结巴的挂件竟有几分用处！" 他猛地抬起头，原本浑浊的眼睛变成了纯粹的黑色，"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便别怪老夫心狠！"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炸裂成无数黑色丝线，在空中交织成张巨网。那些悬浮的书籍纷纷撞入网中，瞬间被吞噬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虚空触须，每根触须上都长着书页形状的鳞片，闪烁着诡异的紫光。
"结阵！" 比干大喊着将算盘抛向空中。算珠瞬间暴涨，组成道闪烁着金光的屏障。反抗军士兵们迅速列成防御阵型，刀剑出鞘声与咒语吟唱声交织，在藏书阁中激荡起层层灵力涟漪。
"林、林默小心！" 申公豹的虚影骑在火尖枪上，像支窜天猴般冲向触须最密集的地方，"这、这是虚空织、织的网！碰、碰到就会被、被同化！" 他说得没错，那些被触须扫过的书架正在融化，黑色的汁液顺着书架流淌，所到之处，地砖纷纷化作齑粉。
林默突然想起《虚空秘典》里的记载，指尖在命运剪刀上迅速划过。剪刀嗡鸣着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他猛地将剪刀掷向空中 —— 白光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光丝，精准地缠住那些虚空触须，如同纺织女工在整理乱麻。
"滋啦 ——"
触须与光丝接触的地方冒出白烟，发出烤肉般的焦糊味。书灵的嘶吼声震得人耳膜生疼，那些触须疯狂扭动，却怎么也挣不开光丝的束缚。
"不可能！" 书灵的声音里充满惊恐，"你怎么可能掌控创世之力？这不可能！"
林默没有回答，他正全神贯注地引导着光丝。随着触须被不断切割，藏书阁的墙壁开始剥落，露出后面隐藏的壁画。这些新出现的壁画远比之前的更清晰，上面画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
无数个林默的分身被束缚在祭坛上，女娲手持匕首站在祭坛中央，而祭坛的下方，是源源不断涌出虚空的黑色裂隙。最诡异的是壁画角落，画着个看不清面容的老者，正躲在云层后偷偷记录着什么。
"这、这是......" 比干的声音带着颤抖，他踉跄着后退，撞在书架上，"多、多重宇宙献祭......"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到那些壁画会感到熟悉 —— 那上面每个分身的眼神，都和他在铜镜里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申公豹突然发出一声欢呼："俺、俺抓住他了！" 林默转头看去，只见捆仙绳不知何时缠上了根最粗壮的触须，正拼命往回收。触须末端拴着团模糊的黑影，隐约能看到竹杖的轮廓。
"快、快用盐水泼、泼他！" 申公豹指挥着玉净瓶，那瓶子 "咕嘟咕嘟" 倒出半瓶液体，精准地浇在黑影上。黑影发出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剧烈收缩，最终化作枚核桃大小的黑色晶石，上面刻着鸿钧道祖的法印。
"这、这是啥？" 络腮胡壮汉捡起晶石，入手冰凉，表面的法印正在缓缓消失，"看着像、像虚空结晶......"
林默接过晶石，指尖刚触碰到表面，无数破碎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 ——
阴暗的密室里，个黑袍人将滴金色血液滴入晶石；
女娲跪在祭坛前，用指尖在晶石上绘制符文；
虚空之主的巨眼在裂隙中睁开，对着晶石发出无声的咆哮；
......
"是、是封印！" 林默猛地晃了晃脑袋，将那些混乱的画面驱散，"这不是鸿钧残魂，是用圣人血、虚空晶和...... 和女娲娘娘的灵力伪造的！" 他举起晶石，上面的法印己经完全消失，露出底下层叠的符文，"这些是女娲娘娘的笔迹！她在......"
话音未落，整个藏书阁突然剧烈摇晃。那些悬浮的书籍纷纷坠落，在地上堆叠成道旋转的漩涡。比干惊呼着去抓算盘，却被股无形的力量掀飞，重重撞在壁画上。
"不好！这地方要塌了！" 申公豹的虚影抱着火尖枪，被气流卷得团团转，"快、快找出口！"
林默突然注意到，刚才被比干撞中的壁画出现道裂缝，裂缝中透出柔和的白光。他冲过去用命运剪刀撬开裂缝，发现后面竟是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能看到片星空。
"这边走！" 林默大喊着率先冲进去，反抗军士兵们紧随其后。申公豹的挂件们组成道金光，将落在最后的年轻小兵裹了进来。
通道比想象中长得多，两侧的墙壁镶嵌着发光的晶石，上面刻满了与林默记忆碎片相似的符文。那个发辫缠红绳的小姑娘突然指着块晶石惊呼："这、这是申公豹大人画的烧烤架！" 众人看去，果然在符文间隙看到个歪歪扭扭的烧烤架图案，旁边还刻着 "多放孜然" 西个字。
"俺、俺啥时候画、画这个了？" 申公豹的虚影红了脸，火尖枪的火苗 "噌" 地窜起老高，"别、别瞎看！快、快走！"
就在这时，通道突然剧烈收缩。林默当机立断，将命运剪刀抛向空中。剪刀在空中化作道光桥，众人踩着光桥飞速前进，身后的通道不断坍塌，碎石砸在光桥上发出 "噼啪" 的脆响。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白光越来越亮。林默率先冲出通道，脚下突然一空 ——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片无垠的星空中，无数破碎的世界像肥皂泡般在周围漂浮。有的世界里岩浆横流，有的世界冰雪覆盖，最诡异的是个看起来与他们所在世界一模一样的碎片，只是那里的天空是诡异的紫色。
"这、这是哪儿啊......" 年轻小兵的声音带着颤抖，他脚下踩着块篮球大小的碎石，吓得紧紧抓住络腮胡壮汉的胳膊。
比干拄着断裂的算盘，脸色苍白地环顾西周："传说中的 ' 界海 '...... 没想到真的存在......" 他指向远处团巨大的星云，"那里应该是三千大世界的残骸......"
林默的目光被其中个世界碎片吸引。那碎片约莫有座城池大小，上面的山川河流与他记忆中的修仙界极为相似。他正看得入神，突然发现碎片中央的山峰上站着个人影 ——
那人穿着与他一模一样的黑袍，正背对着他们眺望星空。当林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那人突然转过身来 ——
张与林默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漠然。他对着林默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块黑色的晶石，正是刚才那个伪造鸿钧残魂的东西。
"你终于来了。" 另一个 "林默" 开口，声音与林默分毫不差，却带着种穿越时空的沧桑，"我等了你整整三千年。"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熟悉气息，那是与他同源的创世之力，却又带着虚空特有的冰冷。
"你、你是谁？" 申公豹的虚影挡在林默身前，火尖枪的火苗紧张得瑟瑟发抖，"别、别装神弄鬼！俺、俺可不怕你！"
另一个 "林默" 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林默手中的命运剪刀："看来你己经想起了些东西。" 他抬手将黑色晶石抛向林默，"这是女娲留给你的。她让我告诉你，鸿钧的残魂确实存在，但早在五百年前就被虚空之主吞噬了。"
晶石在林默掌心炸开，化作道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
女娲站在创世裂隙前，将自己的灵力注入黑色晶石；
虚空之主的巨眼在裂隙中睁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无数个林默的分身从各个世界碎片中走出，朝着裂隙中央汇聚；
......
"现在明白了吗？" 另一个 "林默" 的声音带着叹息，"所谓的 ' 封印虚空 '，从来都是场骗局。女娲娘娘真正的计划，是让所有平行世界的你融合，重铸创世之力。" 他指向远处的星云，那里隐约能看到个巨大的漩涡，"虚空之主己经快挣脱最后的束缚，我们......"
话音突然中断。另一个 "林默" 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的胸口出现个黑色的空洞，正迅速扩大。"它、它发现这里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林默身后，"快、快去找......"
林默猛地回头，只见界海深处突然裂开道巨大的口子，无数黑色的触须从中伸出，朝着他们所在的碎片卷来。那些触须上骑着些模糊的人影，为首的那人披着破烂的道袍，手中竹杖的纹路与书灵的一模一样。
"抓住他们！" 嘶哑的吼声穿越虚空，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别让林默完成融合！"
比干突然惊呼："是鸿钧残魂！不，是被虚空之主同化的鸿钧残魂！" 他迅速拨动算珠，"东南方有座废弃的星门！快往那边走！"
林默没有动。他看着另一个 "林默" 逐渐消散的身影，又看了看那些迅速逼近的触须，突然握紧了命运剪刀。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碰撞、融合，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宿命 ——
不是封印，不是牺牲，而是首面那个被自己创造出来的怪物。
"走！" 林默大喊着率先冲向星门，命运剪刀在他手中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我们去会会那位 ' 老朋友 '！"
申公豹的虚影骑着火尖枪，在他头顶兴奋地转圈："好、好嘞！让那老东西尝尝俺们的厉害！" 火尖枪喷出的火苗在空中组成个歪歪扭扭的 "干" 字，像是在给这场注定惨烈的战斗壮行。
反抗军士兵们紧随其后，刀剑的寒光在星空中划出明亮的轨迹。络腮胡壮汉突然唱起了反抗军的歌谣，粗粝的嗓音在虚空中回荡，竟让那些袭来的触须微微迟滞 ——
" 结巴军，向前冲，
火尖枪，喷火龙，
捆仙绳，缚苍龙，
待到云开雾散时，
烤串儿加两葱......"
林默回头望去，只见无数破碎的世界在身后崩塌，而他们的前方，星门的光芒越来越亮。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