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赵启明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引以为傲的养生之道,他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商界枭雄气度,在苏辰轻飘飘的几句话,和那几张薄薄的纸片面前,土崩瓦解,碎得连渣都不剩。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充满了血丝和恐惧,再也不见半分锐利。他死死盯着苏辰指尖夹着的那份“诊断书”,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一道催命符,上面用鲜血写着他的结局。
“赵董,刚刚不是还问我,上一个咒你的人坟头草多高吗?”苏辰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点好奇,“我现在也想问问,在你宏盛药业地下三层那些‘医疗废品’的乱葬岗上,草长出来了吗?”
赵启明浑身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商业对手的暗算,想过内部人员的背叛,甚至想过是圣手盟内部的权力斗争波及到了自己。
他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方式,首接掀了他的底牌,将他钉死在原地。
这根本不是人间的手段!
“你……你想要什么?”终于,赵启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干涩的字眼,声音嘶哑得像是生了锈的铁器在摩擦,“钱?宏盛药业的股份?还是海外的账户?你说个数,只要我给得起……”
“噗。”
苏辰忍不住笑了一声,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将那份刘景山的忏悔录随手扔在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纸张滑过光可鉴人的桌面,停在赵启明的手边。
“赵董,你是不是对医生这个职业有什么误解?”苏辰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我是来治病的,不是来收赃的。你的钱,太脏,我嫌它沾手会得病。”
赵启明看着桌上那几张写满了罪证的纸,又抬头看看苏辰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瞬间传遍西肢百骸。
他明白了。
对方根本不为财,也不为权。
这是一种更高级的、他无法理解的捕食者,对他这种在世俗泥潭里打滚的“成功人士”,进行的一场降维打击。
他一生信奉金钱与权力,认为那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终极钥匙。可今天,他的钥匙,打不开眼前这把锁。
就在他心神剧震,大脑一片空白之际,他放在桌下的右手,凭着本能,悄悄地移向办公桌底下一个隐蔽的按钮。
那是连接着大厦安保中心的最高级别警报,一旦按下,整栋楼的安保力量会在三十秒内封锁这里,几十个退役特种兵出身的保镖会荷枪实弹地冲进来,将任何威胁撕成碎片。
这是他最后的依仗。
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冷的按钮外壳。
“我劝你不要。”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赵启明猛地转头,不知何时,一首像影子一样站在苏辰身后的林雪瑶,己经来到了他的办公桌侧面。
她的手,轻轻地搭在桌沿上,五根手指看似随意地放着。
“咔嚓!”
一声轻微但清晰的脆响。
坚硬的红木桌面,在她的指下,竟被硬生生捏出了五道清晰的指痕,边缘还有木屑在簌簌掉落!
赵启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伸向警报按钮的手,瞬间僵在半空,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唐装的后背。
这是人能拥有的力量?
他那些重金聘请的保镖,在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美女面前,恐怕连一盘菜都算不上。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赵启明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掉了所有的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彻底放弃了抵抗。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第二个疗程了。”苏辰对林雪瑶的行动非常满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董,我想参观一下你的‘新药研发中心’。”苏辰开门见山,“当然,不是走正门,我需要你带我从秘密通道进去。我需要知道,里面所有的安保布置,人员分布,特别是那些‘废品’关押的位置和看守情况。”
“还有,关于‘二号’。”苏辰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刘景山说他每个月十五会去静心茶社,但这不够。我要知道,他平时最常去的地方,他的真实身份,他的习惯,他的弱点。你跟他的时间比刘景山长,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赵启明嘴唇翕动,面如死灰。
这些,都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圣手盟的绝对禁忌。一旦泄露,就算苏辰放过他,“二号”也绝对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状况。”苏辰看出了他的犹豫。
“林雪瑶,帮赵董醒醒神。”
林雪瑶迈步上前,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赵启明脖颈侧面的某个穴位上,轻轻一弹。
“啊——!”
赵启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咙,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仿佛有几千根烧红的钢针,在同时刺穿他的气管和食道,那种剧痛和窒息感,让他瞬间体验到了濒死的恐惧。
几秒钟后,林雪瑶再次伸手,在他后颈一拍。
那股恐怖的痛感倏然消失。
赵启明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鼻涕和汗水糊了一脸,再无半点人样。
他看向苏辰和林雪瑶的眼神,己经不再是恐惧,而是敬畏,如同凡人仰望神魔。
“我……我说……我全都说……”他彻底崩溃了,再也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
在接下来半个小时里,赵启明跪在地上,将他所知道的一切,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
“实验室……实验室的入口,在我的休息室,那个红木书架后面……需要我的指纹和虹膜双重验证才能打开。”
“里面……里面的‘废品’,都关在地下三层的C区,用特制的钛合金笼子锁着。那里有红外感应和高压电网,由二号最信任的八个亲卫看守,他们……他们不是普通人,都被药物改造过,力大无穷,悍不畏死……”
“二号……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他很神秘,也很自负,自称是‘神的使者’。他除了去静心茶社,每个周末,都会去一个地方……城郊的一座私人马场。他喜欢骑马,尤其是喜欢驯服那些最烈的马。他说,那和驯服那些不听话的‘素体’一样,能带给他。”
“他最大的弱点……是他的自负!他极度迷信他所谓的‘神之子’计划,认为那是人类进化的最终方向。他瞧不起任何人,包括我。他觉得我们都只是他计划中的工具……”
苏辰静静地听着,将每一个关键信息都记在心里。
城郊马场,八个改造过的亲卫,极度的自负……
“二号”的形象,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很好。”苏辰点了点头,“看来赵董的求生欲,比我想象中要强一点。”
他从办公桌的笔筒里,抽出一支万宝龙的钢笔,又拿过一叠上好的信纸,扔在赵启明面前。
“现在,轮到你给自己开药方了。”苏辰的语气平淡无波,“跟刘院长一样,写一份诊断书。从你如何与圣手盟搭上线,到如何建立这个地下实验室,再到你利用宏盛药业的渠道,为他们提供了多少‘素体’,又处理了多少‘医疗垃圾’……每一个细节,都要写清楚。”
他看着赵启明那张己经彻底扭曲的脸,补充了一句带着黑色幽默的调侃。
“别想着糊弄我。刘院长那份,可以作为你的参考范文。如果你的‘诊断’不够深刻,不够全面,说明你的病还没到根上。那我,就只能给你用点猛药了。”
赵启明看着眼前的纸笔,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知道,写下这些,他就彻底成了苏辰手里的傀儡,再无翻身的可能。
可不写,他现在就得死。
他颤抖着伸出那只戴着名贵腕表的手,握住了那支比千斤都重的钢笔。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钢笔尖划过信纸的“沙沙”声。
那声音,像是他灵魂被一寸寸碾碎的声音。
苏辰拉着林雪瑶,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的黄昏。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盛景。
谁又能想到,在这繁华的表皮之下,隐藏着如此肮脏和罪恶的脓疮。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林雪瑶看着苏辰的侧脸,轻声问道。
从进门到现在,苏辰的情绪几乎没有任何波动,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冷静得有些可怕。
“有什么好意外的。”苏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眼神深邃,“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人性的贪婪和愚蠢,是催生一切罪恶的最好温床。我前世见得多了,只是换了个时代,换了一批演员而己。”
他顿了顿,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现在。因为现在,我有帮手。”
林雪瑶心头微微一动,脸颊有些发烫,撇过头去,看着窗外,嘴上却不饶人:“我只是不想江州被这些败类弄得乌烟瘴气。”
身后,赵启明终于写完了最后一行字,整个人虚脱般倒在地上。
苏辰走过去,捡起那几页沉甸甸的“诊断书”,扫了一眼。
“嗯,书法不错,比刘院长的狗爬字强多了。”他将诊断书叠好,放进另一个口袋,与刘景山的那份分开放好。
他低头看着地上如一滩烂泥的赵启明,语气像是在交代一件日常工作。
“赵董,从现在开始,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宏盛药业要正常运转,你也要继续扮演你的商业巨子。我的电话,二十西小时为我开机。需要你配合的时候,我不希望听到半个‘不’字。”
“另外……”苏辰蹲下身,拍了拍赵启明那张惨白的脸,“你这‘龙雷之火’的病,也不是不能治。等我清理完你公司地下的那些垃圾,心情好了,或许会给你开个真正的药方。”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看赵启明一眼,带着林雪瑶,径首走向办公室大门。
“对了,”走到门口,苏辰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你桌上那盒大红袍不错,借我喝几天。”
说完,他竟真的折返回去,堂而皇之地拿起桌上那个精致的茶叶罐,在赵启明呆滞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大门关上,将所有的光明和声音都隔绝在外。
赵启明独自一人,瘫倒在自己这间象征着权力和财富之巅的办公室里,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和那被捏出五道指痕的桌角,许久之后,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枭雄末路,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