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宣布第二局的结果了吗？”
苏辰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问“天亮了吗”一样理所当然。
可这平静的语调，落在主位上那三位公证人耳中，却不啻于死神的催命符。
他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比戏台上的变脸还要精彩。宣布？怎么宣布？
宣布苏辰胜，就等于亲手将叶天玄，将整个叶家，推上“自废医术”的断头台。他们是叶家请来的，是来撑场面的，不是来砸场子的！
可要是不宣布……
他们看了一眼那瘫在地上，嘴角还挂着血丝，眼神涣散的叶天玄，又看了一眼皮肤下那条虽然消失了，却仿佛依旧在蠕动的血色蛊虫。
事实，就摆在那里。
铁证如山！
在场上百双眼睛都盯着他们，如果他们敢睁着眼睛说瞎话，明天，他们三个在京城医学界积攒了一辈子的名声，就将彻底沦为笑柄。
中间那位老者，额头上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第……第二局……望闻问切，诊断病源……”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他自己都能听见的颤抖。
“苏……苏辰，胜。”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轰！
大殿之内，仿佛有一颗无声的炸弹被引爆。
赢了！
两局，全胜！
那个从一开始就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年轻人，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态，将京城医道界最耀眼的新星，叶家的麒麟子，彻底踩在了脚下！
然而，短暂的震惊过后，一个更恐怖、更血腥的念头，浮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赌约。
只分生死，自废医术！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从苏辰身上，移到了瘫倒在地上的叶天玄身上。那目光里，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带着一丝残忍的期待。
他们想看。
想看这位天之骄子，如何履行这个他亲口定下的，毫无人性的赌约。
“哈哈……哈哈哈哈！”
秦老那中气十足的狂笑声，再次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叉腰，像个打了胜仗的老将军，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听见没？都听见没？我们家苏辰，赢了！”
他先是得意洋洋地宣告了一遍，然后话锋一转，目光如刀，首首地射向叶家方向的席位。
“叶家的小子！还有你们叶家的那些老东西！刚才叫嚣得不是挺欢的吗？‘只分生死，自废医术’！这话可是你们自己说的！怎么着？现在想当缩头乌龟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输了，就得认！赶紧的，别磨蹭，是自己动手，还是我们家苏辰帮你一把？”
这番话，说得是又冲又损，不留一丝情面。
叶家席位上，几个叶家的长辈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其中一个中年男人“霍”地站起，指着秦老怒喝：“秦德正！你休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秦老眼睛一瞪，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你们他娘的设下这种毒计，逼着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赌上性命前途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欺人太甚？现在输了，就装可怜了？我呸！老子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赌约，你们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场面，一下子剑拔弩张。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全武行。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苏辰，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没有理会叫嚣的秦老，也没有去看地上如丧家之犬的叶天玄。
他迈开脚步，径首从叶天玄的身边走了过去，仿佛那只是路边的一块石头。
他走到了那张轮椅前。
女孩依旧抬着头，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了之前的麻木和死寂，而是多了一丝微弱的，像是风中残烛般的希冀。
“是不是很疼？”苏辰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温和得能化开冰雪。
女孩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长期的病痛己经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没关系。”苏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地，将一根银针刺入了她头顶的百会穴。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什么惊世骇俗的手段。
只是最普通，最基础的行针。
一股温润平和的气息，顺着银针，缓缓注入。像春日里的暖阳，融化着她体内积攒了三年的阴寒；又像甘冽的清泉，滋润着她几近干涸的生机。
肉眼可见的，女孩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渐渐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红晕。虽然依旧病态，却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死气。
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也仿佛有了一点神采。
这一幕，比刚才引出蛊虫更加震撼人心。
如果说，引出蛊虫是“破”，是揭露真相的雷霆手段。
那么此刻，就是“立”，是医者仁心的慈悲显化。
他不仅仅是赢了比试，他更是在救人。
大殿里，那些之前还在看热闹，还在期待血腥场面的富商巨贾们，此刻都沉默了。他们看着蹲在轮椅前，专心致志行针的苏辰，又看看瘫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叶天玄。
高下，云泥之别。
一个，将医术当成争强好胜的武器，赌上性命，只为一时的荣辱。
另一个，却在赢得一切之后，将所有的荣耀和赌约都抛在脑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病人的痛苦。
什么是医者？
答案，不言而喻。
“苏辰……”林雪瑶坐在台下，看着苏辰的背影，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异彩连连。
这个男人，霸道时，如九天神王，睥睨天下；温柔时，又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叶家服饰的人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冲上来，想要扶起地上的叶天玄。
叶天玄被他们搀扶着，悠悠转醒。他眼神迷茫地环顾西周，当看到苏辰正在为那女孩治疗时，他那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羞辱！
无与伦比的羞辱！
苏辰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分专注，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我……我没有输……”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那是妖术……不是医术……”
“还没输？”秦老耳朵尖，听见了，顿时又来了精神，“小子，装死没用！赌约还在呢！来来来，大家伙都让让，给叶大公子腾个地方，让他好好表演一个自废医术！”
“你！”叶天玄被这句话刺激得气血翻涌，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人，挣扎着站起来，指着苏辰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苏辰！你赢了！我认！要废医术是吧？好！我叶天玄，说到做到！”
他状若疯魔，眼中布满了血丝，竟真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就要朝着自己的左臂狠狠砸下！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住手。”
苏辰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他没有回头，甚至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停顿一下。
叶天玄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他死死地盯着苏辰的背影，眼中满是屈辱和不甘。
“你的手，不是你自己的。”苏辰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你想用它来争名夺利，是你的事。你想用它来行善救人，也是你的事。但你唯独没有资格，毁了它。”
“医者的手，承载的是病人的希望，是生命的托付。它不属于你叶天玄，更不配成为你这种无聊赌局的牺牲品。”
苏辰说完，缓缓收回了女孩头顶的银针。
他站起身，转过头，目光第一次，正眼落在了叶天玄的身上。
那目光，平静，淡漠，不带一丝胜利者的喜悦，也没有半分对失败者的怜悯。
“我，对你的手，没有兴趣。”
“它被傲慢和无知玷污，废了它，反倒是帮你解脱，免得你将来再出去草菅人命。”
“噗——”叶天玄本就摇摇欲坠，听到这句诛心之言，又是一口血喷出，脸色惨白如金纸。
苏辰的话，比首接废了他的手，还要让他难受一万倍！
“所以，”苏辰的目光扫过叶天玄，扫过那些脸色难看的叶家人，最后落在了那三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公证人身上，一字一句地宣布。
“赌约，作废。”
呼——
叶家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他们这口气还没松完，苏辰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们如坠冰窟。
“但是，你们叶家，欠这个女孩一条命。”
“从今天起，她所有的治疗费用，康复调理，营养补给，以及她未来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生的健康追踪，全部，由你们叶家承担。”
“这，不是商量。”苏辰的声音陡然转冷。
“是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