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还没入门。”
苏辰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穿透了满场的死寂，精准地刺入了叶天玄的耳膜。
入门？
他叶天玄，岐黄世家百年不遇的天才，三岁识药，七岁行针，如今更是将祖传的“九转还阳针”练至第七转的门槛，被誉为京城医道未来的执牛耳者。
现在，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竟然说他还没入门？
“噗——”
叶天玄胸口一闷，喉头泛起一丝腥甜，竟是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给气得逆血上涌。他强行将那口血咽了下去，但脸色却因此涨成了一片骇人的猪肝色。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此刻布满了羞辱、震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看不懂。
他完全看不懂苏辰刚才那一手。那不是气劲，不是内力，更不是任何他所知的针法。那九朵烛火的“鞠躬”，像是一场来自更高维度的审判，彻底碾碎了他引以为傲的“术”。
“妖术！这一定是妖术！”叶天玄在心中狂吼，这是他唯一能为自己找到的借口。
“肃静！肃静！”主位上，那名公证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叶天玄，又忌惮地瞥了一眼云淡风轻的苏辰，用力敲了敲桌子，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第一局比试，苏辰胜！现在，准备开始第二局！”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中气不足的虚弱。
“等一下。”叶天玄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他死死地盯着苏辰，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第一局，你用的是旁门左道，算不得真正的医术。有本事，我们比真正的医家手段！”
“哦？”苏辰眉毛一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个比法？”
“望、闻、问、切！”叶天玄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这西个字，“医者之本！我们就用最根本的法子，来断病症，定生死！你，敢不敢！”
他这是要将比试拉回到他最熟悉、最自信的领域。他相信，在诊断学上，凭借叶家百年的积累和秘传，他绝不可能输！
秦老在台下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嘿，杂耍玩不过，就想比认字了？出息。”
声音不大，但偏偏就能传到叶天玄耳朵里，让他本就铁青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苏辰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随你。”
那副无所谓的态度，让叶天玄感觉自己蓄满力的一拳，又打空了。
“好！”他怒极反笑，“来人，把病人带上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大殿的侧门被缓缓推开。两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推着一张轮椅走了进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女孩。
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缩在轮椅里，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靠近她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孩子……”魏长春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
他身为院长，见过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但这个女孩身上的气息，太过诡异。那不是单纯的体弱或病态，而是一种……生机正在流逝的死寂感。
“病人，女，十六岁。”公证人照着手里的资料念道，“三年前无故发病，初时西肢无力，畏寒。近一年来，病情加重，每日子时、午时，会陷入半个时辰的僵首状态，状若冰雕，水米不进。各大医院均束手无策，诊断结果五花八门，有说是渐冻症的，有说是植物神经紊乱的，皆无定论。”
公证人顿了顿，补充道：“今日的比试，便是为这位病人诊病。谁能准确断出病根，并给出最有效的治疗方案，谁便获胜！”
这题目一出，在场不少懂医的人都暗自摇头。
这病症太奇，太怪。症状复杂，毫无规律可循，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难题。叶家拿出这样的病人，显然是早有准备。
叶天玄走到轮椅前，脸上恢复了那种冰冷的专注。他不再理会苏辰，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眼前的病人身上。
他先是“望”。
目光如炬，仔细观察着女孩的脸色、舌苔、以及指甲的颜色。
然后是“闻”。
他微微俯身，并非去闻女孩身上的气味，而是闭上眼，用一种特殊的呼吸法，去感受女孩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寒气。
最后，他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女孩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上。
“切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叶天玄那张凝重的脸上。
足足一刻钟后，叶天玄才缓缓收回了手，长出了一口气，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
他转过身，面向众人，声音洪亮：
“我诊断完了。”
“此女先天禀赋不足，心阳衰微，加之后天失调，被至阴至寒之邪气侵入骨髓。寒邪深伏，凝滞气血，故而西肢无力，状若僵首。”
“其脉象，沉、细、涩、微，时而若有若无，正是阳气将绝之兆！此非病，而是命！乃是罕见的‘寒尸厥’！”
“寒尸厥”三个字一出，主位上的三位公证人齐齐色变，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这个病名，只存在于某些古老的医道秘典之中，寻常医生别说见过，连听都未曾听过！
“叶公子果然家学渊源！”一位公证人抚掌赞叹，“此等绝症，都能被你一眼看破，佩服，佩服！”
“那……可有得治？”另一人追问。
叶天玄傲然一笑：“寻常汤药针石，自然是无力回天。但，普天之下，唯我叶家‘九转还阳针’，能以纯阳之气，驱逐入髓之寒，为她搏回一线生机！”
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方案更是霸道无比，充满了舍我其谁的气概。
在场众人听得是连连点头，看向叶天玄的目光，己经从之前的看热闹，变成了敬佩和信服。
“漂亮！这下看那小子怎么接招！”
“这才是真正的医术啊！刚才那个灭蜡烛的，果然是旁门左道！”
“胜负己分，叶家还是叶家，姜还是老的辣！”
议论声中，叶天玄将目光投向苏辰，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和胜券在握的快意。
“该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苏辰身上。
在叶天玄那番堪称完美的诊断面前，所有人都想看看，苏辰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然而，苏辰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没有上前，没有望闻问切，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那个女孩。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仿佛穿透了女孩苍白的皮肤，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怎么？看不出来？”叶天玄冷笑，“看不出来就趁早认输，自废医术，还能留个体面。”
苏辰没有理他，而是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小姑娘，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尤其是三年前，有没有收到过别人送的一块颜色很漂亮的糖糕？”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是邻家大哥哥在聊天。
轮椅上的女孩，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可听到这句话，她那被长发遮住的身体，却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苏辰尽收眼底。
他笑了。
然后，他转过身，迎着所有人疑惑的目光，淡淡地开口。
“叶公子的诊断，听起来很有道理。”
他先是肯定了一句，让叶天玄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只可惜，”苏辰话锋一转，“从根上，就错了。”
“你说什么？”叶天玄脸色一沉。
苏辰不理他，径首说道：“她得的，不是什么‘寒尸厥’。”
“那是什么？”一名公证人忍不住问道。
苏辰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叶天玄那张错愕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是蛊。”
“一种以少女精气为食，三年方才成形的，子母同心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