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济世堂里,连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魏长春张着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看着苏辰,眼神里充满了惊恐。疯了,这个年轻人绝对是疯了!他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让叶家的嫡系传人下跪磕头?还要拿人家的传家宝录当厕纸?这己经不是挑衅了,这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而秦老,在最初的错愕之后,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即,一股压抑不住的狂笑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粗野而响亮,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快意,震得屋顶的灰尘都仿佛在簌簌下落。他一拍大腿,指着脸色己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叶天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听听!你们都听听!这他娘的才叫爷们!”秦老一边笑一边喘气,指着叶天玄,“小白脸,听见没有?拿你们家那破书当厕纸!让你跪门口磕头!哈哈……哎哟我不行了,这比喝了二斤老白干还过瘾!”
秦老的笑声和话语,像是一桶滚油,狠狠地浇在了叶天玄那名为“骄傲”的烈火上。
“你找死!”
叶天玄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眼中那份与生俱来的倨傲瞬间被狂怒取代,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气息从他身上扩散开来,整个诊堂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他身后的司机,那个沉默的中年人,手己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后,眼神锐利如鹰。
然而,苏辰依旧坐在那里,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他仿佛没有感受到叶天玄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只是将那九枚金针,用两根手指,一枚一枚地拨回了紫檀木盒中。
“怎么?”苏辰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如水,却又深不见底,“不敢了?”
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最极致的嘲讽。
“原来所谓的医道正统,岐黄叶家,也不过如此。只会仗着祖宗的名头,提一些自己必胜的赌约,一旦被人用同样的方式回敬,就只剩下无能狂怒。”
“你这样的人,也配谈医道?”
“你!”叶天玄的胸口剧烈起伏,那身剪裁合体的中式便服下,肌肉紧绷。他自出生以来,便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如此的羞辱?苏辰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抽在他背后那传承了数百年的“叶家”金字招牌上。
他不能退。
退一步,他叶天玄就会成为整个京城上流圈子的笑柄。
退一步,叶家“医道正统”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他死死地盯着苏辰,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声音。
“好……很好!”
“苏辰,我记住你了!”
“你的赌约,我接了!”
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又像是用尽了所有的理智。他身后的司机脸色一变,似乎想开口劝阻,却被叶天玄一个冰冷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苏先生!叶公子!万万不可!”魏长春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他急忙上前,想要打个圆场,“大家都是杏林同道,切磋交流,点到为止,何必赌上身家性命和一世清誉!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外人笑话我们中医界不团结?”
叶天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魏院长,这里没你的事。今日,是我叶家与他之间的事。”
他目光如刀,再次锁定苏辰:“三日之后,午时,京城医道协会。我会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你是怎么像一条狗一样,跪在我面前,亲手废掉自己的医术!”
“随时恭候。”苏辰靠在椅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份从容淡定,与叶天玄的暴怒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过,我建议你这几天多练习一下磕头的姿势,最好找个软点的垫子。济世堂门口的青石板,挺硬的,别把叶家大少爷的膝盖给磕坏了。”
“噗……”旁边一首努力憋着笑的周伯,一个没忍住,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然后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
叶天玄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不顾一切地动手。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便走,那背影里充满了决绝与怨毒。
“慢着。”
苏辰的声音再次响起。
叶天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盒子,留下。”苏辰指了指桌上那个紫檀木盒,“这九枚金针,还有这封挑战帖,是赌注。我替你先保管了。”
叶天玄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仿佛多留一秒都是煎熬。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绝尘而去,带起一阵尘土。
诊堂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随着叶天玄的离开,终于消散了。
魏长春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他看着苏辰,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苏先生……你……你闯下大祸了!”
秦老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他走到苏辰身边,拿起一枚金针看了看,啧啧称奇:“好东西,纯金打造,分量足,手感沉。就是这针尾刻的字太丑,回头我给你磨了,刻个‘秦’字上去。”
他拍了拍苏辰的肩膀,满眼都是赞许:“小子,干得漂亮!对付这种眼高于顶的二世祖,就不能跟他客气!什么狗屁正统,打服了,你就是正统!打不服,说再多也是放屁!”
“秦老!”魏长春急得站了起来,“您怎么还跟着添乱!那可是岐黄叶家!您知道叶家在京城意味着什么吗?他们的影响力,不仅仅是在医道!百年前,他们就是御医世家,跟最顶层的那几个家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的能量,大到我们无法想象!”
他看着苏辰,脸上满是忧虑:“苏先生,你这次,是捅了马蜂窝了啊!叶家最重脸面,你让他们下了这么大的赌注,他们就绝不会让你有任何赢的机会!三日后的比试,他们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
苏辰笑了笑,将那枚金针放回盒中,盖上盖子。
“魏院长,你觉得,如果我今天拒绝了,或者委曲求全,叶家就会放过我吗?”
魏长春一愣。
苏辰继续说道:“他今天来,就不是来切磋的,是来砸场子,是来摘桃子的。我治好了‘焚肺草’,动了某些人的蛋糕,也碍了他们‘医道正统’的眼。就算没有这次比试,他们也会用别的法子来对付我。躲是躲不掉的。”
“既然躲不掉,那就干脆把事情闹大。”苏辰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闹得越大,全京城的人都盯着,他们反而不敢在台面上玩什么阴谋诡计。我倒要看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叶家的‘九转还阳针’,到底有多神奇。”
魏长春呆呆地看着苏辰,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年轻人。他不仅医术通神,这份心智和胆魄,更是远超常人。他不是冲动,他是将计就计,把对方的阳谋,变成了自己的舞台。
“可是……他们的针法,传承数百年,必定有其独到之处……”魏长春还是不放心。
“针法?”秦老在一旁嗤笑一声,把手里的金针扔回盒子里,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论玩针,他叶家算个球?在我家小子面前,他们就是一群拿着绣花针的小姑娘!”
他凑到苏辰身边,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兴奋:“小子,要不要老头子我把压箱底的‘鬼门十三针’传你两手?保证让那小白脸输得哭爹喊娘!”
苏-辰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叶天玄消失的方向,天边的云层翻滚,像是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不必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发自骨子里的自信。
“对付他,还用不着‘鬼门十三针’。”
“我自己的针,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