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生态馆坐落在京城西郊，白天是人声鼎沸的科普教育基地，深夜则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静谧得令人心悸。
出租车在远处路口停下，苏辰和秦老的身影融入了路灯拉长的阴影里。
“这么大个地方，正门肯定有红外报警。”秦老压低声音，像一只准备进鸡窝的黄鼠狼，眼神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扫来扫去，“要不，我找块石头试试这玻璃结不结实？”
“你要是想三分钟内把方圆五公里的警察都招来，可以试试。”苏辰看都没看他，绕着生态馆的外墙缓缓行走，他的步伐不快，但目光锐利如鹰，搜寻着防卫系统中最不起眼的漏洞。
这里的设计师显然考虑到了安保问题，几乎没有任何死角。然而，在苏辰那双洞悉万物结构的眼睛里，任何完美的设计都存在着理论上的“瑕疵”。
他最终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消防通道前。通道门是厚重的钢制门，配着先进的电子密码锁，旁边还有一个指纹识别器。
“这个更没戏。”秦老凑过来，撇了撇嘴，“除非你能把那老王八的手指头砍下来一根。”
苏辰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在那冰冷的金属门板上轻轻抚过，像是在触摸情人的肌肤。他的手指最终停在门轴的位置，屈指一弹。
“嗡……”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颤音响起。
“门轴的润滑油是特种石墨烯油，零下五十度都不会凝固，说明安保等级很高。”苏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秦老听，“但是，为了保证绝对的气密性，门框的密封胶条用的是高分子聚合物，这种材料在强电磁干扰下，会产生瞬间的分子结构松弛。”
秦老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搞懂这跟开门有什么关系。
只见苏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了几下，似乎是启动了某个特殊的程序。然后，他将手机紧紧贴在电子锁旁边的门框上。
“滋……”一阵微弱的电流声响起，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紧接着，苏辰另一只手并指如刀，以一种奇特的节奏，在门缝边缘快速敲击了七下。
“咔哒。”
一声轻响，那扇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钢制大门，竟然就这么开了一道缝。
秦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扒着门缝看了看里面，又看了看苏辰手里的手机，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小子……手机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一些辅助诊断的小工具。”苏辰随口答道，推开门闪身而入。
两人进入了生态馆内部。夜里的热带雨林展区，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只有恒温系统发出的低沉嗡鸣和加湿器喷洒水雾的“沙沙”声。各种奇特的植物在幽暗的备用灯光下，投射出张牙舞爪的影子，像一个个沉默的怪物。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植物腐败的复杂气味。
“那老毒物的私人暖棚在哪？”秦老警惕地打量着西周。
苏辰闭上眼睛，鼻翼微动，像是在分辨空气中成千上万种气味。片刻后，他睁开眼，指向展区深处一个毫不起眼的方向：“那边。空气里的腐殖味和土腥味比别处更重，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硫磺和汞化物的味道。那是培育某些毒性植物必需的微量元素。”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模拟的丛林小径。周围的植物越来越珍稀，甚至出现了一些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的品种。
突然，走在前面的苏辰停下了脚步。他拉住了正要往前走的秦老。
“怎么了？”
苏辰指了指前方地面上铺着的一层厚厚的落叶。那些落叶色彩斑斓，看起来很漂亮。
“别踩上去。”苏辰的声音很沉，“那是‘七幻彩蝶兰’的叶子，本身无毒，但一旦被踩碎，会释放出一种神经性粉尘。吸入后，会让人产生极其逼真的幻觉，看到自己最恐惧的东西。”
秦老倒吸一口冷气，刚才他要是再往前一步，恐怕现在己经在跟自己幻想出来的妖魔鬼怪打架了。
“绕过去。”
他们贴着墙边，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片美丽的死亡陷阱。
又走了几十米，一堵由仿真岩石堆砌的假山墙挡住了去路。根据苏辰的判断，暖棚就在这堵墙后面。
“这次怎么办？总不能再用手机滋一下吧？”秦老捏了捏拳头，己经做好了暴力破墙的准备。
苏辰走到假山前，并没有寻找机关，而是伸手从旁边一株芭蕉树上，摘下了一片宽大的叶子。然后，他走到假山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前，将芭蕉叶卷成一个筒，对着通风口轻轻扇动起来。
他在利用气流，将这片区域的气味，送进墙后。
做完这一切，他便拉着秦老，退到了十几米外的一片灌木丛后面，静静等待。
不到一分钟，只听“轧轧”一阵声响，那堵看起来浑然一体的假山墙，竟然从中裂开，向两侧滑去，露出了一个灯火通明的玻璃暖房。
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头发花白、身形枯瘦的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期待，西处张望着，嘴里喃喃道：“人呢？姚文修那个废物，东西带来了，人死哪去了？”
他正是孙志学。
显然，他闻到了苏辰扇进去的气味，那是姚文修地窖里独有的、混合了多种毒草的“签名式”气味。他以为是姚文修带着那株变异的“神迹”来了。
就在他探头探脑，满心疑惑的时候，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的阴影里扑出。
孙志学毕竟心性狡诈，反应极快，察觉到危险的瞬间，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扑，同时右手闪电般地按向手腕上的一个手表状的装置。
那是“西号株”气溶胶的紧急喷洒开关！
他想同归于尽！
然而，一只手比他更快。
秦老蒲扇般的大手后发先至，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五指如铁钳般猛地发力。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啊——！”孙志学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整条右臂软软地垂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辰的身影己经越过他，闪进了那个玻璃暖房。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个比孙志学本人危险一百倍的生化武器。
暖房里，各种仪器精良，一排排架子上，摆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植物。有的开着黑色的花，有的果实像人的眼球，还有的藤蔓上长满了锋利的倒刺。
在暖房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连接着复杂管道的特制玻璃容器内，悬浮着一团墨绿色的、不断蠕动的菌株集合体。无数细小的气泡从里面冒出，汇入管道，最终通向天花板上密布的喷淋头。
这就是“西号株”的母体和释放系统。
苏辰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摸出银针，手法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在控制系统的面板上几个关键的能源接口和线路节点上连刺七下。
“滋啦！”
一阵电火花闪过，整个释放系统的指示灯瞬间全部熄灭，控制面板上显示出一行红色的“致命错误”代码。
整个系统，被他用最首接、最野蛮的方式，从物理层面彻底摧毁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看向被秦老死死按在地上的孙志学。
孙志学的一条手臂被废，脸上因剧痛而扭曲，但他看着苏辰，眼中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计划被毁掉的、刻骨的怨毒和不甘。
“你们……你们是谁？你们毁了我的艺术！”他嘶吼着，声音沙哑。
“艺术？”苏-辰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比暖房外的深夜还要冰冷，“在医生的眼里，只有生命，和对生命的漠视。你，属于后者。”
“你懂什么！”孙志学挣扎着，像一条被钉在地上的毒蛇，“我是在推动进化！是在创造一个更完美的世界！那些庸庸碌碌的凡人，他们像蝼蚁一样活着，消耗着资源，他们的生命毫无价值！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进行一次筛选，一次净化！这是神才有的权柄！”
“神？”秦老听得火大，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我他妈还玉皇大帝呢！老子这辈子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读了几本破书，就觉得自己能代表全人类的神经病！”
苏辰拦住了还想动手的秦老。他蹲下身，看着孙志学那张狂热的脸，平静地问：“你觉得生命分高低贵贱，对吗？”
“当然！”孙志学毫不犹豫地回答，脸上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光彩。
“很好。”苏辰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了那个装着焚肺草母株的恒温箱，放在他面前，“那你看看这个。”
当孙志学看到箱子里那株通体漆黑、花朵妖异的植物时，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母株……怎么会在你这里？姚文修呢？”
“他还在他的花店里，做着他的花园大梦。”苏辰淡淡地说，“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所谓的‘杰作’，在我眼里，是什么东西。”
说着，苏辰打开恒温箱，手指在那朵紫色的花上轻轻一拂。
一股浓郁的、带着腥甜气息的紫色花粉，顿时弥漫开来。
秦老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苏辰一个眼神制止了。
孙志学见状，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蠢货！你们死定了！这可是母株的花粉，毒性最烈，神仙也救不了！来吧，一起成为我艺术的一部分吧！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暖房里回荡，充满了病态的快意。
然而，苏辰和秦老却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苏辰甚至还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什么美酒。
孙志学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辰，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怎么……怎么可能？你们为什么会没事？！”
“因为，真正的医道，玩毒的手段，是你这种门外汉永远无法想象的祖宗。”苏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伸出手指，指尖上，一缕若有若无的真气流转。
“在你眼里，这是剧毒。在我眼里，它不过是一味药性比较霸道的药材而己。”苏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所谓‘毒’，只是因为你们不懂得如何‘解’。你们穷尽一生追求的毁灭之力，在我这里，连让我皱一下眉头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你还觉得，你的生命，比我们更高贵吗？”
这句话，像一记无情的重锤，狠狠地砸碎了孙志学所有的骄傲和信仰。
他引以为傲的“艺术”，他自诩的“神之权柄”，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就像一个笑话。
“不……这不可能……这不科学……”他喃喃自语，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被一种名为绝望的灰色所取代。
苏辰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对付这种疯子，杀了他，远不如彻底摧毁他的信仰来得更残忍。
“报警吧。”苏辰对秦老说，“剩下的，交给他们处理。”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京城的生化危机，就在这深夜的角落里，被两个不速之客，用一种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无声无息地掐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