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海天公寓
墓园的寒意仿佛渗入骨髓。即便洗过热水澡,林昭(戴仙儿)依然觉得寒气从心底往外冒。
客厅只亮着那盏惨白的台灯,照亮书桌上堆积的案卷袋。
林昭(戴仙儿)走到窗前,窗帘缝隙中望去,城市的霓虹汇成流动的光晕,繁华依旧,却与她无关。
窗玻璃上蒙着层水汽,晕出一个模糊的倒影——臃肿、陌生、湿漉的短发,眼神空洞。
“林昭”的家,没有烟火气,只有冰冷的法律案卷。
与那个充满镁光灯、甜蜜爱情和温暖亲人的戴仙儿的家,如同两个割裂的平行时空。
为了驱散寒意,她下意识地收拾起书桌,抽屉里,备用钥匙、保修卡、相册(没翻开)、旅行明信片。手指触到一个柔软毛绒的东西。
她将它拿出。
一只很旧、白的发灰的迷你泰迪熊玩偶。 绒毛褪色稀疏。一只纽扣眼缝线松脱,像含着半滴没掉的泪。脖子上系着褪色的红缎带。
这只熊!和她童年珍视的、母亲说“爸爸去世前给买的玩偶”,一模一样!
记忆被撞开了缝隙,瞬间汹涌而出!
她是如何抱着小熊入睡,如何对它诉说没有父亲的委屈。
手指轻抚小熊的眼睛和褪色缎带,母亲复杂怜惜,哀伤地眼神浮现在眼前:“仙儿,这是爸爸留给你的……”
“不要回忆了……不要……”她死死攥着小熊,指节发白。
“活下去,林昭。” 她无声命令自己。
踉跄地走到卧室,将自己摔进床里,裹紧深灰色的被子,仿佛要封印所有“戴仙儿”的软弱,悲伤与不甘。
手机在黑暗的客厅明明灭灭。一连串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颤了又颤。
周一清晨,海天公寓
六点的闹铃炸响!
林昭惊坐而起!
茫然环顾冰冷的卧室——这不是戴仙儿的公主房。
客厅手机铃声疯狂响着,夏知欢的名字跳跃。微信未读99+!
林昭接通。
“林律!总算联系上了!您没事吧?恢复记忆没?恢复了吧!” 小夏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
“半小时后你家楼下等你?早餐我们一起?去永和包子铺?” 小夏说完,不等林昭反应就挂断了。
林昭手忙脚乱地洗漱,打开衣柜只有黑色,白色,和灰色衣服。胡乱抓起一套,笨拙地往身上套,扣子扣错几次,还得适应这个胖身体。
镜中映出一个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眼睛浮肿、眼神慌乱、正和衣服搏斗的臃肿女人。
“林昭,你是林昭,律师林昭。” 她深吸气,对镜中自己说道,努力让自己平静,每个字都带着尖锐的痛楚。
七点,永和包子铺白气蒸腾。
林昭呆坐。
小夏端着两碗豆浆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壮硕的身影。
——陈岚。
案卷照上的她干练有力,此刻却像被抽走了筋骨。
身着黑色运动衫,神情沉重,脸色灰败,眼皮浮肿,嘴唇干裂,眼神担忧。粗大手指因用力交握而泛白颤抖。
小夏轻声道:“林律,陈姐…她实在不放心,一定…要来…”
陈岚目光落在同样身形庞大的林昭身上。
眼前的“林律师”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与她记忆中犀利强大的林昭判若两人!心猛地一沉。
“林…林律师…” 她嗓音干涩沙哑,“您…您感觉好些了?我…听说您…不记事了…”声音低沉,“那案子…今天…”
巨大的压力如山般压来。
林昭想说“我不行”,想说“我做不到”。但当抬眼触及到陈岚那双含泪恳求的眼睛时,话堵在喉咙口。
她看着——因“肥胖”失去工作被羞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失忆”律师身上的陈岚。
自己?此刻也被困在这世人(包括自己)认定的肥胖躯体里!一种荒谬的同病相怜感,混杂着恐慌翻涌。
小夏急得快哭,手在桌下攥成拳,拼命给林昭使眼色:“林律…说句话啊…”
陈岚看着依旧沉默的林昭,眼底最后一丝光似乎熄灭了。
她的肩膀猛地垮下去,垂下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如羽毛,带着认命的颤:“林律师……不用…勉强…我…我…”。
她撑着桌子要起身,膝盖磕在桌腿上,“咚” 的一声轻响,却像敲在林昭心上。
“等等!” 沙哑的声音响起。林昭自己先惊了。那一瞬的决断,仿佛是身体本能。
陈岚猛地停步,带着一丝希冀回头。
“陈大姐,坐。” 林昭指尖抵着桌面,用力到泛白,声音却稳了些,“一起吃。吃完,我们上庭。”
这一刻,分不清是戴仙儿“同病相怜” 的同情,还是林昭残存的法律本能。
她只知道,不能退,也没有退路,只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