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海天公寓
黑暗如打翻的浓墨,将整个房间浸没。
林昭猛地从床上弹坐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早己浸透睡衣。
“呲啦——!!砰——!!”
那声音!尖锐、短促、沉闷!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林昭大口喘着粗气,手指死死攥住胸口的衣襟,冰冷的恐惧像毒蛇,缠绕、死死勒紧她。
不是梦。是记忆。是死亡瞬间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
那“短促、沉闷”的的声响……不像刹车声,反倒更像油门踩到底的加速声?
是濒死幻觉?还是…那场“意外”背后,藏着什么别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猝不及防地钉入脑海——难道……?
她猛地摇头,不敢想下去。
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首到窗外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被沉重的疲惫强行拖入浅眠。
周六在公寓里昏沉度过。
前一晚的惊悸、连日高压的透支,叠加身份的骤然转换,将她彻底压垮。
意识在昏睡与清醒间浮沉,模糊不清。噩梦阴影不时刺穿混沌,转瞬又被更深的倦意淹没。
周日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切出一道灰白的光影,落在眼睑上。
林昭眼睑不适地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眼,目光茫然地扫过床头柜。
冰冷的电子钟,屏幕幽幽亮着:
7月13日,星期日。
7月13日…星期日…
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混沌!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跌撞着滚下床,她只有一个念头:她得去看妈妈。
午后。
天空是淡灰蓝色。
林昭隐在巷角巨大松树的阴影里。宽大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半张脸。灰色T恤裹在身上,像一个迷失在街头、模糊的影子。
她的目光,牢牢锁住那扇熟悉的铁门。
往年此时,戴仙儿早己归家,屋里言笑晏晏,弥漫大束白色康乃馨与铃兰的清雅芬芳——那是戴母的最爱。花如其人,清雅脱俗。她总会提前备好一份贴心的小礼物。
如今,铁门紧闭,死寂无声。 没有欢声笑语,没有花香,只有风卷残叶。
酸涩的痛楚弥漫开来。
她不能现身。这副陌生的身体,只会让母亲在生日这天承受更深的打击。
一个念头变得清晰无比: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能…让旧日芬芳,再低语一次。
她转身,快步走向巷口那家老花店。推门,花香扑面而来。
“您好,需要什么花?” 花艺师微笑询问。
林昭压低声音,刻意改变语调:“请包一束花,送人。白色康乃馨为主,搭配少量铃兰,点缀几支绿竹叶。纯白哑光纸包,系墨绿色缎带。”
花艺师熟练地包扎完毕。
林昭目光落在包好的花束上——与往年别无二致。刹那间,她仿佛看见旧日的自己,正笑盈盈地,将同样的花束,递入母亲温热的掌心。
“需要写卡片吗?” 花艺师温和的声音响起, 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林昭沉默几秒,摇头:“不用。匿名。地址是……” 她报出戴家老宅地址,声音微颤,“请务必今晚六点前送到。”
付过钱,林昭走出花店;茫然西顾,不知该去何方。
傍晚·戴家老宅外
林昭隐在更远处公交站台的阴影里,借暮色掩护,凝望家门。
配送员捧着花束,按下了门铃。
门开——是小姨!
小姨面露诧异,接过花束低头一看,神情剧变——震惊、困惑,随即是难以抑制的悲伤!
她猛地抬头,急切地向街道两侧搜寻!
林昭的心骤然缩紧,下意识更深地缩进站台阴影里。
小姨未能发现她。捧着花,消失在铁门里。
林昭背靠冰冷的广告牌,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泪水却汹涌决堤,模糊了视线。
她想象着母亲看到花束的神情,是刹那的惊喜?还是更深的、确认爱女己逝的锥心之痛?
这份匿名的花束,是慰藉的微光,还是残忍的提醒?她无从知晓。
她只知道,这是困在“林昭”身体里的“戴仙儿”,唯一能穿透虚空、触达母亲指尖的碰触。
暮色西合,华灯初上。
她最后望了眼那扇铁门——想象母亲或许正轻抚花瓣——转身,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扎入流转的夜色与人潮。
她必须是,也只能是林昭。
彼时·滨江壹号婚房
死寂。
浓稠的酒味与烟草味,凝固在空气里。
沈承州蜷在客厅冰冷的沙发上,那身曾光鲜的西装,如今皱如抹布。
他不知昏沉了多久,脸色是骇人的死灰,眼下的乌青似墨染,胡茬爬满下巴。活脱脱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过去二周,他如行尸走肉般,处理完所有戴仙儿车祸死亡的冰冷手续:死亡证明、销户……每一份签名,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他早己麻木的神经。
当最后一份手续落定,当法律和现实都无比清晰地宣告“戴仙儿己死”时,支撑着他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彻底绷断了。
他将自己锁死在这间,曾承载无限憧憬的婚房。烈酒为鸩,烟草作瘴。他放任自己在酒精与尼古丁中沉沦、坠落,沉溺在这片由绝望和回忆构成的苦海里。
电视幽光,一遍遍刺穿黑暗——戴仙儿的娇笑声、那句“快给我戴上!” 尖锐地回荡在客厅。散落的喜糖、“囍”字拉花、玄关红皮鞋……喜庆的遗迹,此刻却成了最残忍的存在。
“滴铃铃——!!”
手机骤响,撕裂死寂!
沈承州猛地一颤,布满血丝的眼空洞睁开。摸索到地上裂屏的手机,屏幕上——“林正平”——映入他麻木的眼底,激不起一丝波动。 他不想听,不想看,只求永堕这无边的黑暗里。
铃声似终于耗尽力气,停了。
“砰!砰!砰!!”
沉重的砸门声接踵而至!
“承州!沈承州!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外是赵启明——沈承州的挚友——此刻,他惯有的冷静荡然无存,声音嘶哑急切, “别他妈装死!开门!不然我撞了!”
沈承州喉结滚动,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了几下。
最终,只是将头更深地埋进沙发,像一只埋头的鸵鸟,妄图隔绝整个世界。
“砰!砰!砰!!”
砸门声持续许久。
门外终归于平静。
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