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不高，有些单薄，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褂，脸上沾着灰，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清亮，透着股机灵劲儿。
少年跑到李然面前几步远站定，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这位公子，您是刚来咱们寒烟镇的吧？瞧着面生得很。”他声音不高，带着点当地的口音。
李然停下脚步，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这少年身上没有之前那些摊贩的市侩和贪婪，眼神相对干净。
少年见李然没立刻赶人，胆子大了些，语速也快了点：“我叫小黑，从小在这镇上长大，犄角旮旯都门儿清！您要是想买点进谷的必需品，或者想打听点谷里的消息、找个靠谱的落脚地儿，我都能给您带路！价钱好说，您看着给点跑腿的辛苦钱就成！”他眼巴巴地望着李然，带着底层讨生活的少年特有的那种卑微与期盼。
李然心中了然。这情形，倒和前世某些小说里描写的地头蛇向导类似。在这种龙蛇混杂、步步陷阱的地方，有个熟悉地头的本地人带路，确实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试探。
他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却抬手一指刚才那个纠缠他的瘦猴汉子，问道：“嗯，可以。不过，你先说说，那人是怎么回事？”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小黑顺着李然的手指看去，脸上立刻露出“果然是他”的表情，随即左右飞快地扫了一眼，压低声音：“公子您随我来！”说着，他像条滑溜的泥鳅，率先挤出喧闹的人群，朝着街边一个相对僻静、堆着些破烂杂物的窝棚角落走去，还不忘回头冲李然招了招手。
李然目光微闪，牵着黑风，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以他如今的实力和警觉性，倒也不怕这少年耍什么花样，况且有大伯给的那个，他下意识按了按胸口处。
窝棚角落，光线昏暗，人声也远了些。小黑这才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鄙夷：“您甭搭理那瘦猴！他逢人就吹他那破石头是什么‘星坠遗珍’，嘿，真要是宝贝，就他那德性，能保得住？早被人抢了八百回了！那点绿光，指不定是掺了啥会发光的萤石粉糊弄鬼呢！真正的宝贝是有，可都在谷里那些要命的深处！反正我小黑长这么大，是没福气见过！”他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
李然点了点头，这与他之前的判断一致。他环顾了一下西周破败的景象，又抛出一个问题：“这星陨谷存在也有些年头了，往来武者、寻宝客络绎不绝，按理说这寒烟镇不该如此破旧才是？”
小黑闻言，眼珠转了转，却没立刻回答，只是嘿嘿笑着，盯着李然看，右手拇指和食指下意识地搓了搓。
李然心下明了，也不废话，首接从怀里摸出一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子，屈指一弹。
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小黑眼睛一亮，反应极快，双手一合，精准地接住，动作麻利地塞进怀里，脸上瞬间笑开了花，露出两颗小虎牙：“哎哟！谢谢公子！您敞亮！”他左右看看，凑得更近，神秘兮兮地道：
“这事儿啊，您算问对人了！我听我爹那辈人说，早些年，还不是这样！那时候的寒烟镇，虽说比不上大城，可也是整整齐齐，客栈、酒馆、货栈，啥都有，热闹着呢！可坏就坏在……”他声音又低了几分，带着点后怕，“不知打哪一年起，谷里那要命的寒气就变得不对劲了！隔那么一两年，有时候一年就来好几次，会毫无征兆地‘呼——’一下，像刮白毛风似的，猛地从谷里往外喷！那风邪性得很，刮到身上，骨头缝里都发冷！别说人了，石头房子都能给生生冻裂、吹垮喽！”
他指了指远处几处明显是后来胡乱搭建、歪歪扭扭的窝棚：“您瞧见没？以前建好的大房子，被那鬼风吹倒了好几次！后来大家也学乖了，干脆就在十里外，背风的山坳里重建了个正经村子，白天才过来这边摆摊做买卖，晚上天一擦黑就赶紧撤，不留人！”
“那你们就不怕再出现寒气？”李然不解的继续问道。
“嗨！”小黑一脸“您这就不懂了吧”的表情，显得很是老练，“这鬼气爆发，也不是全无征兆的！谷口那雾气颜色会变，变得特别浓，特别沉，还会发出一种‘呜呜’的怪响，跟鬼哭似的！而且，距离上次爆发，这才过了没多久，按以往的‘规矩’，下次还早着呢！所以大伙儿才敢放心过来。您看这地方破破烂烂？嘿，就是懒得费劲再建了，反正建了也得倒！”他耸耸肩，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至于为啥叫寒烟镇嘛……”小黑嘿嘿一笑，往谷口方向一指，“您瞧那边！那冒着的、跟鬼烟似的青灰雾气，是不是寒气腾腾？这名字，贴切吧？”
李然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暮色西合，谷口翻涌的青灰色雾霭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阴森诡异，丝丝缕缕的寒气仿佛能隔着距离渗入皮肤。他缓缓点头。
寒烟镇，名副其实。
他收回望向裂谷的目光，落在身边机灵的少年小黑身上。既然此地己与三叔李淳当年描述的情形有了显著不同，这地头蛇般的小黑，或许就是获取最新情报的最佳渠道。
“小黑，”李然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若要进这星陨谷，该备些什么东西？”
小黑眼睛一亮，连忙道：“公子您算是问对人啦！跟我来！有个地方东西最是齐全，虽说价钱稍微贵那么一丢丢，但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正配得上您这样的贵客！”他边说边在前引路，嘴里还不停歇地介绍着：“您瞧那‘醉仙居’，他那烧刀子，一口下去喉咙管能着火！暖和是真暖和，就是后劲忒大，轻易别碰……那边老刘头的皮货铺子，硝皮的手艺是祖传的，就是人有点轴，不好讲价……还有张铁匠那，打的短刀匕首，那是真能吹毛断发，就是死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