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在研究中心待了五年,全国基层调解成功率从他接手时的65%涨到了88%,信访量降了近一半。连国外的法学专家都来调研,说“中国的基层法治经验,值得借鉴”。
可平静下,暗流总在涌动。这年春天,汉东省出了个大案:一个地产商强占农村集体土地,村民去上访,被当地干部压了下来,还打伤了两个村民。事情闹大了,中央派了调查组,祁同伟作为基层法治专家,也被抽去参与。
去汉东的路上,林薇给他打电话:“听说那个地产商,跟梁家有点关系。”
祁同伟握着手机,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梁书记早就退了,但梁家的势力还在汉东——梁璐的丈夫现在是省国资委的副主任,据说跟那个地产商走得很近。
“我知道。”他声音平静,“我是去查案子的,不是去算旧账的。”
到了汉东,调查组住在招待所。第一天开会,汉东省的相关领导介绍情况,避重就轻,只说“是村民对补偿款不满意,有点过激行为”。
祁同伟没当场拆穿,会后拉着调查组的老同事去了村子。村民们一开始不敢说,见他穿着普通夹克,蹲在村口跟老槐树聊天,才慢慢围过来。
“祁主任,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一个老大娘抹着眼泪,“那地是我们村的祖坟地,开发商说推就推,我们去拦,就被穿黑衣服的人打了!”
他跟着村民去看现场:坟地被推平了一半,旁边堆着钢筋水泥,还有几个村民胳膊上缠着绷带,说是“被打的”。
“补偿款给了吗?”他问村支书。
村支书支支吾吾:“给、给了,但是……被乡里扣了一半。”
祁同伟心里有了数。回到招待所,他把村民拍的照片、受伤的诊断证明全摆在桌上:“这不是‘补偿款纠纷’,是非法占地、暴力伤人。得查开发商有没有合法手续,查乡里为什么扣补偿款,查打人的是谁。”
有人劝他:“祁主任,汉东的水深,梁家在这儿盘根错节,别太较真。”
祁同伟的指尖按在材料里那句“村民阻拦施工时发生肢体冲突”上,指节微微泛白。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语气没带火,却透着股不容含糊的沉:“我较真的不是人,是事。”
“材料写得轻描淡写,说‘冲突’,可底下附的照片里,老乡额角还包着纱布;说‘祖坟地涉及规划调整’,没提施工队没提前公示就动了土。”他把材料往桌上轻轻一放,声响不大,却让空气都凝了凝,“老百姓认祖宗,更认理。祖坟被推了,人还挨了打,这事要是糊里糊涂过去,只算‘民事纠纷’赔俩钱,那以后谁还信‘有事找法’?法治不是挂在墙上的标语,是得让老百姓真觉得,遇事有地方说理,受了委屈能讨回公道。”
他首接找到了省国土厅,要开发商的用地审批手续。厅长支支吾吾,说“手续齐全”,却迟迟拿不出来。首到祁同伟说“要上报中央调查组”,才磨磨蹭蹭地把材料送来——果然,审批手续是伪造的,公章都是假的。
他又去查乡里扣补偿款的事,查到乡党委书记把钱挪去修了自己的办公楼。至于打人的,是开发商雇的社会闲散人员,背后还有乡干部通风报信。
证据确凿,中央调查组立刻下令:开发商停工整改,乡党委书记撤职查办,打人的抓起来,补偿款一分不少还给村民。
这事办得干净利落,村民们捧着锦旗来招待所谢他,说“祁主任是青天大老爷”。
他却皱着眉:“别叫青天大老爷,要叫‘法治’。以后遇到事,先找法,法能帮你们,就不用找我。”
可他也知道,这下彻底得罪了梁家。梁璐的丈夫找到他,在咖啡馆里放了个信封:“祁主任,汉东这地方小,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事给个面子,别往上报细节。”
祁同伟把信封推回去:“王主任,我要是给了你面子,老百姓的面子往哪放?”
对方脸色沉了:“祁同伟,你别忘了,你当年在汉东是什么样。别给脸不要脸。”
“我没忘。”祁同伟站起身,“正因为没忘,才知道老百姓要的不是面子,是公道。”
离开汉东前,周教授打电话来:“听说你把梁家得罪狠了,他们在上面告你‘越权干预地方事务’。”
“告就告。”祁同伟收拾着行李,“我做的事,经得起查。”
“你啊,还是这么犟。”周教授笑了,“不过老领导说了,你做得对。基层法治,就得有你这种不怕事的人。”
回到北京,果然有人找他谈话,说“有人反映你在汉东调研时,态度生硬,影响地方团结”。
祁同伟拿出一沓材料:“我态度是硬,但硬在查违法。您看,这是伪造的审批手续,这是挪用的补偿款账目——要是态度软了,这些事就压下去了。”
谈话的人看着材料,没再说什么。
林薇知道了,心疼地给他揉肩:“以后别这么拼了,得罪人太多。”
“得罪的是坏人,怕什么。”他握着林薇的手,“你看,咱们现在住的房子,窗外能看见天安门。我当年考北大,就是想离‘公道’近一点。现在站在这里,更不能退。”
过了没多久,中央下了文件,要在全国开展“基层法治回头看”,重点查“调解不公、执法不严”的事,还点了祁同伟的名,让他牵头。
他知道,这是对他的信任。那天他去北大讲课,给研究生们看他在汉东拍的照片——坟地重新立了碑,村民拿着补偿款笑,下面写着一行字:“法治不是喊出来的,是干出来的。”
课后,有个学生问:“祁老师,基层法治这么难,您有没有想过放弃?”
他想起孤鹰岭的风,想起燕园的灯,想起田埂上老百姓的脸,笑了:“难才要做啊。你看这棵树,根扎得深,风再大,也能接住阳光。”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他身上,暖得很。他知道,前路还有风雨,但只要心里的根没断,就永远能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