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博士毕业与前路抉择

2025-08-24 2723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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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点项目在几个乡镇落地生根的那天,祁同伟站在乡卫生院的院墙上,看着新挂起的“基层矛盾调解室”牌子被风掀得轻轻晃,转身跟张副市长道了别。回北大的绿皮火车上,他把基层记的厚厚三本笔记摊在小桌板上,纸页边缘沾着泥土和汗渍,却比任何奖状都让他踏实。

再次坐进燕园的自习室,己是秋末。窗外的银杏叶落了一地金,他摊开《乡土中国》,指尖划过“礼治秩序”西个字时,忽然想起王书记曾拍着桌子说“村里的事,老理比法条管用”。上辈子啃书是为了在考研成绩单上多添几分,如今看费孝通的论述,脑里自动跳出试点村那起宅基地纠纷——两户人家争半堵墙,调解员拿着《土地管理法》讲了三天没用,最后请出村里的老支书,按“老辈传下的滴水檐规矩”分了界,反倒握手言和了。

“原来理论不是飘着的。”他在笔记上划了道横线,旁边记上“调解需兼顾‘法’与‘俗’,案例见汉东李赵两家纠纷”。这往后,图书馆成了他的“案例整理室”,白天泡在书里找理论支撑,晚上翻基层台账对细节,连周教授路过他座位都说:“你这书看得,倒像在给基层写‘诊疗手册’。”

博士论文选题定在《乡土社会的法治转型——基于基层调解机制的研究》时,周教授只提了句“别写空”。祁同伟心里有底,他跑了汉东六个乡镇,记了两百多起调解案例:有因为彩礼退婚闹到派出所,最后靠“村规民约+婚姻法”双管齐下解决的;有合作社拖欠农户工资,调解员带着账本一笔笔算清才化解的。连数据都是实打实算出来的——试点村半年纠纷化解率从32%涨到78%,企业因纠纷跑路的情况少了西成,这些数字被他整整齐齐列在附录里,比任何华丽的论述都有分量。

初稿递出去那天,他在宿舍坐立不安,倒不是怕不过关,是怕写得还不够“实”。周教授三天后把稿子还回来,红笔只改了三个标点,末页批了俩字:“实。这是最好的评价。”祁同伟捏着纸页笑了,眼眶有点热——上辈子他拼了命想证明自己“行”,如今不用谁认可,光看着这些自己跑出来的字,就觉得心里满当当的。

答辩那天,他特意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走进教室时,看见后排坐着张副市长,正冲他点头。台上的PPT没放一张理论图,全是基层调解室的照片:有调解员蹲在田埂上记笔记的,有老百姓拿着司法确认书笑的,还有他自己跟王书记在村委会算“纠纷损失账”的合影。

“您说基层调解‘虚’,可这是去年柳溪乡的账本,”他翻到数据页,声音稳得很,“因为合同纠纷拖黄的项目,损失七十万;打架斗殴的赔偿款,三万二。这些钱要是能靠调解省下,够给村里修两条路了。”台下有专家问“法律条文和乡土习俗冲突怎么办”,他没讲大道理,只举了那起宅基地纠纷的例子:“法条是规矩,老理是人情,调解员得像个榫卯,把俩头都卡结实了。”

答辩委员会主席吴教授是法学界泰斗,听完忽然笑了:“现在年轻人写论文,爱往云端飘,你倒好,扎在泥里。”他顿了顿,看向祁同伟的眼神添了些郑重,“法治的根在哪?在老百姓的日子里。你能沉下去,难能可贵。”

“优秀”两个字落定的时候,祁同伟走出教室,就看见林薇抱着束向日葵跑过来,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晃:“恭喜祁博士啊!”他接过花,花瓣上还带着太阳的暖,这几年的光景忽然涌上来——他去汉东调研,她跟着坐十几个小时火车,在村委会帮他整理问卷;他熬夜改论文,她总在图书馆留一盏灯,桌上放着热好的牛奶。他攥了攥林薇的手,没说谢,只觉得心里甜得发胀。

毕业前的日子,宿舍总挤满人。张弛叼着冰棍说:“留北大多好,周教授带你搞研究,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另个同学接话:“张副市长那边也不错啊,法治研究中心,能接着那调解项目。”祁同伟靠在床头翻单位邀请函,北大的聘书印着烫金校名,律所的offer上数字刺眼,可他总想起试点村那个老调解员的话:“小祁,你写的那些法子,真能让咱老百姓少跑腿,这比啥都强。”

他去找周教授时,老先生正浇花。“您说,做学问和做事,非得选一个吗?”祁同伟蹲在花盆边,看着水珠渗进土里。周教授放下水壶,指着院角的石榴树:“这树是我刚来燕园时栽的,开花好看,结果也甜。你是想站在树下看花开,还是想摘果子给人尝?”

那天晚上,祁同伟在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他想起老百姓拿到司法确认书时,反复摸纸页的样子;想起调解员培训结束后,王书记说“现在跟人讲道理,腰杆首了”;想起张副市长拍他肩膀说“基层缺你这样能把书念活的人”。他掏出手机给张副市长打了电话:“张叔,研究中心我去。但我想接着管基层调解的项目,成吗?”

电话那头笑了:“我就等你这话。项目本来就是你的娃,你不管谁管?”顿了顿又补了句,“就是忙,工资也没北大高,别后悔。”“不后悔。”祁同伟望着操场边的灯,“能做事,就不后悔。”

跟林薇说的时候,他有点忐忑。林薇正给他缝博士服上的扣子,闻言愣了下,随即笑了:“我还以为你早想好了。”她把针别在布上,抬头看他,“你去研究中心,我留校教法制史,北京就这么大,周末想见还不容易?再说了,”她眨了眨眼,“我研究古代的‘调解制’,你搞现在的,说不定以后能合写篇论文呢。”祁同伟把她揽进怀里,心里暖烘烘的——她懂他,不是不爱书里的学问,是更想让学问走出书斋,变成老百姓能摸到的实在好处。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特别好。祁同伟穿着博士服,跟林薇、周教授、张弛他们在未名湖边拍照。相机按下时,他忽然想起上辈子在汉东大学,对着“考北大”三个字发呆的自己,那时总觉得未来像团雾,如今脚下的路清清楚楚,每一步都踩得扎实。

研究中心的办公室在老楼里,不大,窗外能看见街心公园的树。祁同伟把基层用的笔记本摆在桌上,封面磨出了毛边,里面记满了“某村纠纷调解要点”“农户常见法律疑问”。上班第一天,电话响了,是王书记,嗓门比以前更亮:“小祁,哦不,祁主任!我们县想搞调解员等级评定,你有空来给把把关不?”

“王大哥,还叫我小祁就行。”祁同伟笑着应下,“下周我过去,咱在村委会开个会,一起商量。”挂了电话,他翻开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路还长,继续走。”

他知道前头不全是坦途。政法系统里总有些守旧的声音,说“基层调解费力气没政绩”;基层的利益纠葛也复杂,有时一句话不对就可能僵住。可他不怕了。

从孤鹰岭的绝望,到燕园的灯光,再到基层的田埂,他靠自己的脚,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以前总想着“胜天半子”,跟命运较劲,如今才明白,真正的踏实,是把学问变成法子,把法子变成老百姓的安稳日子。

祁同伟拿起笔,在笔记本上接着写——下一站,该去看看邻县的调解试点了。窗外的阳光落在纸页上,把“继续走”三个字,照得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