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题纳入市里的试点项目后,祁同伟更忙了。他每周至少要去两个试点村,跟着调解员跑现场,记录遇到的问题,晚上回来整理数据,和试点办的人商量对策。
有一次,遇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两户人家因为灌溉用水的问题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尽管老调解员己经多次前去劝解,但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其中一户人家甚至放出狠话:“谁要是敢动水,我就跟谁拼命!”
就在大家都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祁同伟出现了。他并没有像之前的老调解员那样,一开始就给这两户人家讲法律法规,而是决定先跟着他们一起去地里看看实际情况。
当他们来到田间时,真相终于大白。原来,是上游的那户人家私自改变了水渠的走向,导致下游的田地因为缺水而干旱得裂开了缝。
他没急着评理,先找村干部借了抽水机,帮下游的人家浇了地。等两户人家气消了,才坐下来谈:“水渠是集体的,不能一家改。我跟试点办商量了,下周请水利站的人来,重新规划水渠,保证每家都能浇上水。要是还不够,我们申请点经费,打口深井,旱季也不怕。”
他说得实在,又真帮着解决了问题,两户人家都松了口,说“听小祁博士的”。
王建国跟着他跑了几趟,笑着说:“你这法子比我当年管用。我那时候就知道讲‘道理’,你是先解决‘难处’。”
“基层的事情啊,有时候光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必须得先让人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行。”祁同伟感慨地说道。这可是他花费了整整半年时间,深入基层一线后才领悟到的真谛啊!
法律条文虽然制定得再完善,如果不能真正落地实施,那也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而要让法律条文在基层落地生根,关键就在于要了解老百姓内心深处的“怕”和“盼”。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的放矢,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让老百姓真正感受到法律的公正和温暖。
试点搞了一年,效果很明显。几个试点村的纠纷调解成功率从原来的60%升到了85%,去法院起诉的案子少了一半,连乡镇司法所的人都说:“祁博士搞的那套‘调解员认证’‘法官下基层’,真管用,我们也轻松多了。”
张副市长来调研时,看了数据,拍着祁同伟的肩膀说:“不错。明年在全市推广,你当项目负责人。”
祁同伟愣了下:“我还是学生……”
“学生怎么了?你比那些坐办公室的懂基层。”张副市长摆摆手,“我己经跟周教授打过招呼了,让你休学半年,专门负责推广。这对你也是锻炼——做学问不能只在书斋里。”
周教授也支持他:“去吧。你这课题本来就不是写篇论文就完了,能推广开,才是真价值。”
休学后,祁同伟搬到了试点办的宿舍,整天泡在各个乡镇。有时候忙得一周回不了北京,林薇就周末坐火车来看他,给他带些换洗衣裳,帮他整理调研笔记。
“你现在可是‘祁负责人’了,”林薇打趣他,“我同学都问我,是不是认识那个搞基层调解很厉害的祁博士。”
祁同伟笑了笑,把她手里的笔记接过来:“什么负责人,就是个跑腿的。”
他没说的是,推广过程中也遇到了阻力。有乡镇干部摆着脸回绝,话里带着土味的实在:“净搞些虚头巴脑的,不如多往招商引资上使使劲,那才是真金白银。”背地里更有碎语飘着,酸溜溜地绕着弯子:“祁同伟?还不是靠张副市长撑着,一个毛头学生娃,能懂啥基层的弯弯绕。”
他听见了,却没急着辩。这些话像小石子投进水里,荡了荡涟漪,又沉了下去——比起争口舌,他更清楚,得让事本身说话。
有次在会上,一个乡镇书记阴阳怪气地说:“祁博士,你这调解机制是好,可我们没人没钱啊。调解员培训要花钱,请法官下基层要派车,这些都得市里出吧?”
祁同伟脸上没露半分愠色,指尖在那份打印得整整齐齐的清单上点了点,抬眼看向王书记时,语气平和得像在说家常:“王书记,您别急着说虚。我来之前翻了你们乡去年的台账,一笔一笔都核过。东头老李家和老赵家,就因为宅基地边界那点事,从吵嘴闹到动手,最后派出所调解,老李赔了三万医药费,两家到现在见了面还红眼,这钱花得值当?”
他顿了顿,指尖移到下一行:“还有南边那个果蔬加工项目,当初跟外地老板签了意向,就因为村里租地的农户和合作社没谈拢,合同拖了半年没落地。老板等不及,转头去了邻县,您算算,那项目投进来,一年给乡财政带来的税收,还有给农户的分红,何止几十万?这些不是虚的,是实打实能攥在手里的实惠。”
说着他把清单往王书记面前推了推,又补充道:“您担心经费也正常。试点办有专项扶持,我来之前跟张副市长汇报过你们乡的情况,他说只要能把调解队伍建起来,先搞两期培训试试水,经费优先给你们乡拨。但这钱得花在明处——培训出了效果,能实实在在化解几起纠纷,后续再申请经费,也更有底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说得有理有据,又给了台阶,王书记没再抬杠,说:“行,我配合。”
推广搞了半年,祁同伟瘦了十几斤,黑了不少,但眼睛更亮了。他不再是那个只懂书本的学生,说话做事都带着基层磨出来的实在劲儿。
这年年底,《人民日报》的记者来采访试点项目,写了篇《从“清官难断家务事”到“调解有据民心安”——北京基层法治试点观察》,里面重点写了祁同伟的做法,还配了张他在田间跟老百姓说话的照片。
报道出来后,祁同伟成了“名人”。不少地方来取经,连汉东省的一些市县都派人来学习——只是没人提梁书记,大概是知道他和祁同伟的过节。
陈海打电话来,笑着说:“同伟,你现在可厉害了!我在检察院都听说你了,说你把基层调解搞成了样板。”
祁同伟笑了笑:“就是做点实事。”
挂了电话,他看着窗外。北京的冬天很冷,但他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自己终于走出了汉东的阴影——不是靠逃,是靠自己做的事,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