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里的寒气顺着领口往林婉儿脖子里钻，她却浑然不觉。
秦千风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像被扔进滚水的鱼，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
她跪坐在他身侧，指尖刚触到他发烫的额头，就被烫得缩回——那温度不似活人，倒像块被岩浆灼过的铁。
"五道印记......"玄霜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林婉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秦千风额间皮肤正泛起奇异的纹路，五道暗红印记如树根般交错蔓延，最后在眉心跳动成五芒星形状。
她喉咙发紧，想起医典里的记载："多重意志争夺躯体时，才会在识海入口烙下这种印记......"
"稳住他的经脉！"林婉儿咬着牙抽出银针。
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仍精准地刺向"大椎""风池"等关键穴位——这些是她在药庐里对着竹人练了三年的功夫。
银针入体的瞬间，秦千风突然弓起脊背，喉间溢出破碎的闷哼，一口黑血喷在她绣着药草纹的袖口上。
"千风！"林婉儿的眼泪砸在他沾血的衣襟上，却不敢分神。
她反手从腰间药囊摸出个小玉瓶，瓶塞刚拔开就有清甜药香溢出——这是她用五年时间收集的"五息调和丹"，原本打算留给师父突破瓶颈用的。"对不住了，师父。"她喃喃着将丹药塞进秦千风紧咬的齿间，指腹抵着他下颌轻轻，首到他本能地吞咽。
丹药入喉的瞬间，秦千风的颤抖突然加剧。
林婉儿的手腕被他无意识攥住，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却比不过心尖的疼——他掌心的薄茧还在，那是从前在药庐切药时磨出来的，可此刻这双手却像要把自己的骨头捏碎。
"意识隔绝阵。"
墨流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婉儿抬头，见他正单膝跪在冰面上，银铃在腕间轻响，指尖凝出淡蓝色灵力，在秦千风周围刻画出繁复的符文。
那些符文像活物般钻进冰里，很快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将他们与破碎的水晶棺隔离开来。"这阵法能屏蔽外界干扰。"他站起身时，发尾的冰晶簌簌落下，"但意志融合......终究要靠他自己。"
"来不及了。"玄霜突然按住腰间骨剑。
她的瞳孔里浮起一层灰白雾气，那是旧神残魂觉醒的征兆。
林婉儿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冰窟顶端——那里原本被沉眠者力量封印的裂缝正在渗出漆黑雾气，像有无数细蛇在空气中游窜。"它在看我们。"玄霜的骨剑发出嗡鸣，"这次不是观察，是......"
"是要碾碎我。"
秦千风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婉儿猛地转头，却见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里金紫两色疯狂翻涌，像两团烧得太旺的火。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冰面，冰层在他手下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它怕我融合成功。"
识海里，五道意志正化作实体。
沉眠者的意志是道裹着银甲的身影，手持断厄剑的虚影；神格残魂是团暖金色的光，像母亲的怀抱；剩下三道却陌生得让他心悸——一道如深渊里的冷笑，一道似山崩时的轰鸣，还有一道......像极了高尔村老槐树下，奶奶给他讲的"创世神"传说里的叹息。
"你们不属于我。"秦千风的意识化作同样的断厄剑，剑尖抵住银甲身影的咽喉。
他想起高尔村的冬夜，自己背着受伤的老猎户趟过齐腰深的雪；想起药庐里，林婉儿举着油灯给他看新采的雪参，睫毛上沾着霜花；想起雷劫里，墨流苏被劈得焦黑的衣角，自己咬着牙替他挡下第三道雷。
那些真实的温度、疼痛、心跳，像火种般在识海燃烧。
"我是秦千风。"他低喝一声，断厄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五道意志的身影同时僵住，银甲上的纹路、金光里的暗纹、冷笑中的沙哑......竟都在这声"秦千风"里开始崩解。
冰窟外的天空突然炸响闷雷。
林婉儿的银针"叮"地落地。
她望着秦千风逐渐平静的面容——那些抽搐的肌肉放松下来，额间的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
更让她震撼的是他的眼睛：原本翻涌的金紫两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五种颜色交替流转，红如火焰，蓝似深潭，绿若春芽，黑如夜渊，白若初雪，像把世间最璀璨的宝石揉碎了融进去。
"千风？"她试探着喊他名字。
秦千风缓缓坐起。
他的动作很轻，却让整座冰窟剧烈震动，头顶的冰锥簌簌落下，砸在隔绝阵上碎成冰屑。
林婉儿看见他身后的水晶棺碎片突然悬浮起来，在他周身形成旋转的冰晶漩涡；墨流苏的银铃自动振响，音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亮；玄霜的骨剑"当啷"落地，剑身上的裂痕里渗出淡金色液体——那是旧神残魂在向他跪拜。
"我......"秦千风抬手按住眉心。
他的声音变了，比从前更沉，像有回音在虚空里荡开，"是新的命运。"
这句话出口的刹那，冰窟外的乌云突然被撕开道缝隙，阳光笔首地照进来，在他胸口投下光斑。
林婉儿这才注意到，他颈间的家传玉佩不知何时裂开了——那是块祖传的羊脂玉，刻着"风"字，此刻裂缝里正渗出淡金色光芒，在他心口形成个模糊的印记。
"游戏......才刚刚开始。"
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众人耳膜上。
林婉儿猛地抬头，只见秦千风的瞳孔里闪过道不属于任何颜色的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心口的玉佩，指节发白。
"千风？"墨流苏的银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你......"
"没事。"秦千风摇头。
他冲林婉儿笑了笑，那笑容还是记忆里的温和，可眼底流转的五色光芒却让林婉儿脊背发凉。
她伸手去摸他的脉搏，却在触到他手腕的瞬间僵住——那脉搏的跳动规律，竟和方才冰窟外的雷声完全同步。
玄霜弯腰捡起骨剑。
她望着秦千风身后旋转的冰晶漩涡，又看了看头顶仍在渗出黑雾的裂缝，突然开口："沉眠者说等了千年......"她顿了顿，骨剑在掌心转了个圈，"现在我信了。"
冰窟外，那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注视仍未退去。
秦千风望着自己的手掌，五色光芒在指缝间流淌。
他听见识海深处传来细微的呢喃，像有人隔着重重迷雾对他说话，可等他凝神去听，那声音又变成了高尔村老槐树上的蝉鸣。
"婉儿。"他转身，握住她还沾着黑血的手，"我好像......记起更多事了。"
林婉儿望着他眼底流转的五色光，突然想起小时候在村头看的皮影戏。
戏里的神仙显圣时，眼睛就是这样的——可那是戏文里的故事，眼前这个会替她挡住药炉火星、会在她痛经时煮红糖姜茶的少年，怎么就成了......
"不管你是什么。"她用力回握他的手，"你都是我的千风。"
秦千风的瞳孔微微收缩。
五色光芒在他眼底凝滞了一瞬，最终褪成熟悉的深棕。
他低头吻了吻她手背的药渍，声音又变回记忆里的温暖："对，我是你的千风。"
可没人看见，他垂在身侧的另只手，正紧紧攥着心口的玉佩。
裂痕里的金光更盛了些，隐约能听见细碎的话语，像被风吹散的纸片："......第五意志......命运之外......"
冰窟外的乌云重新聚拢，遮住了那道缝隙。
场更大的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