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纸上的脸庞,这幅长相,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令姑姑那尖锐的嗓子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锁在他脚上的铁链随着他滚来滚去,将脚踝上破碎的伤口再次磨破。
噩耗从天而降,一切都将他推回多年前那些无数个吓人的夜晚。
眼下这屋内完全不透光,看不进一丝一毫关于未来的光亮。
除了眼前的这张纸,昭示着他即将要面临的凄惨未来,令姑姑只能恳切的祈祷上天,改换他的命数。
心中胆怯作祟,令姑姑也跪下来,靠着冰冷的墙面,那石墙粗糙的感受不断传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永远活不下去!”
一行泪从令姑姑眼中滴落。
脚步声从远方传来,这些声音如鬼魅私语,盘旋在令姑姑头顶,令姑姑抬头望去。
林行止带着侍卫,缓缓从远处走来。
门终于敞开,终于看见一丝亮光。
林行止坐下,令姑姑任然跌坐在原地。
“你可知我是谁?”
林行止手中拿着暗卫捎来的信件,看着暗卫所说的令姑姑的真实身份——萧贵妃身边的太监。
这令姑姑既然是宫中太监,那么从前必然见过自己。
令姑姑抬起头来看着,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摇了摇头。
他着实没见过眼前这个人,自多年前自己从宫中离开,便很少见到活人。
那些虫子如同一到梁木悬在他的头顶,他日日顶着那些梁木,过着胆怯的日子。
后来事业初成,那王虫终于被他养出来,也终于见到了一线生机。
“你的主子是谁?”林行止问。“是何人交代你做这些事情?”
“是洪公公,陛下身边的洪公公。”
没想到审问竟然如此容易,林行止面上愁绪终于松了下来。
“你养的那些毒虫是为什么?洪公公交代你要害谁?除了洪公公,可还有其他人?”
“那些毒虫都会送到宫里,每月都有好几次的人来拿,我只负责将那些毒虫养大。除了洪公公,再没有旁人!”
送到宫中?林行止胆战心惊,这送到宫中是为什么?宫中如何能藏匿收容那么多毒虫。以人血人肉饲养的毒虫。
这毒虫虽有略微药用价值,却完全抵不上那毒带来的幻觉,且毒虫以人血人肉为食,莫不是?
“这宫中使用毒虫做什么?”林行止点头,若是掌握了这些证据,再掌握了侯府参与的证据,何愁无法将侯府一锅端了,为柳凝酒报仇雪恨。
令姑姑摇了摇头。
“我已经出宫多年,这些东西到了宫中作何用处,我一概不知。”
林行止微微皱眉,缓缓问出。
“那你应当知道,那些拿走毒虫的人是谁家的人吧?那存放毒虫的木盒之上的图文,又是哪家的图腾?”
令姑姑暗自思索,似乎是没想出来。
林行止将画着单翼玄鸟的纸张甩到令姑姑面前。
那单翼玄鸟是标识,实在是瞩目,只能看见一个枯瘦的鸟儿,只剩下一只翅膀。
“这是侯府的图腾,正是由他们将那毒虫带入宫中。”
令姑姑心灰意冷,只得将知道的都说出来。
“从何时开始,他们将毒虫运送宫中?这事情圣上知不知道?”
林行止问,此刻便又有了很多新的疑问。
令姑姑只得摇头。
既然是圣上身边的大太监洪公公监制的此事,难道是圣上授意?
“圣上不知,这毒虫进了宫也是偷偷摸摸的。”
令姑姑一番话令林行止松了一口气,这若是圣上的旨意,如何再往下查?
事情到此时已经不允许回头了。柳凝酒也正在为宴席做准备。
现在确凿无疑的便是这令姑姑是听从了洪公公的指示。
“你与那萧贵妃没有关系?你从前可是她宫中的。”
令姑姑一听到这个名字,那些成年旧事立刻涌上心头。
令姑姑随即摇头晃脑,似乎痴呆一般,“不是,不是萧贵妃!”
“当真不是萧贵妃?这事情若禀报到圣上面前,免不了因为你,导致萧贵妃也脱不了干系!快说,萧贵妃,萧家与此事,有没有关系?”
令姑姑胆战心惊,落下泪来。
“我自小生在萧家,因为贵妃入宫,便也跟入宫。贵妃再宫里的日子过的艰难,那时她人微言轻,总有人爬在她头上,到处给她不少暗害。”
“后来皇上因为缓了头痛,用了我萧家祖传的方子,见效了,贵妃终于在圣上面前展露头脚。”令姑姑哭着诉说着。
少时的日子便是与贵妃一起,当时只觉得自己一介仆从,只得远远望着心爱之人。
后来萧贵妃入宫,自己为了跟随在萧贵妃身边,便也跟着入宫,只是后来事情变化,终于得见贵妃高升。
一日,皇上身边的洪公公却找上了他。
“你既然是萧家人,那么这些事都是萧贵妃一手策划?”
“洪公公要了那治头痛的方子,以扶持贵妃为要挟,让我听从他的命令。我不得不答应,后来贵妃屡次遭人暗害受伤,我知道是洪公公授意,那时贵妃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完全无能为力,我便只能去求洪公公。”
成年往事昭然若揭,令姑姑痛哭流涕,从前生为家奴,便不敢肖像过上好日子。
进了宫之后,却又因为心上人,不得不屈居于恶人。
“于是你便听从洪公公的号令,做了这些事情?”
令姑姑点了点头,“一开始那几年,我至少还能留在宫中,守护在贵妃身边。洪公公也只是让我为他从宫外向宫内带信,后来他不满足于此,便将我逐出宫来,又换了我的样貌,我日日与那些恶心的东西为拌,完全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是无一刻不处于惊慌失措之中。”
“你有何可怕?”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一直用这幅样子活着!我虽然想着有朝一日能再见贵妃,又担心贵妃因我这幅容貌受到惊吓。又庆幸贵妃不会知道这幅可怕的皮囊之下是我。在贵妃心中,我只需是一个早死的忠心家仆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