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海的夜雾,如幽灵般漫上陈旧的甲板时,黄信正全神贯注地蹲在船舱一角,操控着妖火,小心翼翼地炙烤着半块青铜残片。那妖火幽蓝,跳跃的火苗映照着船舱壁上斑驳褪色的“玄冰”二字,在这昏暗的环境中,隐隐透着一股神秘而古老的气息。这艘破冰船,是他们历经艰险,在悬崖之下偶然寻得的。其龙骨以千年玄铁铸就,坚固无比,然而桅杆之上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珊瑚尸骸,那些珊瑚仿若石化的狰狞触手,无声地诉说着这片海域曾经的血腥与沧桑。
“你伤口的冰霜又开始蔓延了。”红绫轻手轻脚地掀开舱帘,走了进来。她手中捧着一碗赤红色的药汤,热气袅袅升腾,为这冰冷的船舱带来了一丝暖意。她束发的金铃,此刻少了枚铃舌,那是昨夜她为黄信逼毒时,被寒雾冻裂的,看着这残缺的金铃,红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黄信微微抬起头,拢了拢身上那件破旧的兽皮大氅,试图抵御从西面八方袭来的寒意。他伸手接过药碗,却不小心碰翻了半盏。滚烫的药汁“哗”地泼洒在青铜残片上,奇异的一幕发生了,药汁竟在青铜片上蚀出一个凤凰展翅的凹痕。
黄信伸出手指,蘸着药汤,在桌板上缓缓画出一道符咒。
红绫看着桌板上的符咒,若有所思,喃喃道,“昨夜船锚上的阵纹,与南离明界的涅槃咒有七分相似。”
“涅槃咒?”黄信有些疑惑。
话音未落,船身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摇晃。黄信手中的药碗瞬间飞了出去,重重摔在舱壁上,碎成无数细小的齑粉。红绫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黄信的肩膀。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听见冰层之下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仿佛有千万把利刃在刮擦着金属,尖锐而刺耳。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警惕与担忧,迅速朝着甲板冲去。
当他们冲上甲板时,清冷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映出一幅骇人的景象。只见方圆十里的海面,不知何时己凝结成一片墨色的玄冰,冰层之下,无数巴掌大的银鱼在游动,它们的鱼鳃开合间,喷吐着丝丝缕缕的霜雾,使得整个海面仿佛被一层轻纱笼罩,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是冰魄玄鱼!”红绫脸色骤变,失声惊呼。她毫不犹豫地甩出火鞭,那火鞭犹如一条灵动的赤蛇,带着熊熊火焰,朝着冰面狠狠抽去。“这些妖物吐息成冰,当年连朱雀卫的战船都……”她的话还未说完,冰层轰然炸裂,无数银鱼如离弦之箭般破水而出,朝着他们首扑而来。
黄信反应极快,瞬间旋身将红绫扑倒在桅杆之后,与此同时,他运起灵力,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玄鱼撞在屏障上,迸溅出无数冰花,发出清脆的声响。然而,这些玄鱼仿若不知疼痛,一波接着一波,前赴后继地冲击着。
“它们忌火!”红绫大喊一声,十指快速结印,刹那间,本命真火熊熊燃起,化作一只巨大的火凤,绕着船只盘旋飞舞。火凤所到之处,温度急剧升高,冰雾遇到真火,瞬间蒸腾成云,将整艘船笼罩其中。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突然,船舱内传来一阵木板爆裂的声响,黄信心中一紧,暗叫不好,他一脚踹开舱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只见船底不知何时爬满了青灰色的咒文,那些咒文如同活物一般,正随着鱼群的撞击,缓缓地苏醒过来。而在船底的最中央,一个衔尾蛇图腾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与他颈后此刻正灼痛的妖纹如出一辙。
“进底舱!”黄信来不及多想,一把拽住红绫的手腕,纵身跃入船舱。他手中的妖火瞬间照亮了底舱,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幅更加骇人的景象。只见十二具冰棺呈环形排列在底舱之中,每具棺中都封印着一尾生有冰翼的玄鱼王。冰棺上的锁链延伸至中央的铜柱,而那铜柱之上,赫然刻着红绫的凤凰族徽。红绫见状,不禁微微一怔,她下意识地伸出指尖,轻轻抚过族徽的凹痕,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就在这时,黄信突然神色大变,猛地扯住红绫的手腕,将她急速往后拉。原来,铜柱上的蛇瞳突然红光暴涨,紧接着,冰棺应声炸裂。玄鱼王振翅而起,瞬间掀起一阵冰风暴,狂风裹挟着冰棱,如暗器般朝着他们射来,眨眼间,整个船舱便挂满了锋利的冰棱。
“这些是巫族炼化的尸傀王!”黄信一边大喊,一边祭出铁杵,奋力劈碎袭来的冰锥。然而,一只玄鱼王趁他不备,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黄信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鲜血缓缓流进鱼口。那怪物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突然发出一声犹如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声音凄厉而恐怖,它冰翼上的咒文也开始寸寸崩裂。
红绫瞅准时机,迅速掷出金翎,金翎带着凌厉的气势,精准地钉住了玄鱼王的鱼尾。紧接着,本命真火顺着翎羽汹涌而下,瞬间烧进鱼腹。在熊熊烈火之中,玄鱼王痛苦地扭曲挣扎,最终化作一堆焦炭。然而,还未等他们松一口气,船底的咒文突然如同潮水一般流向铜柱,更诡异的是,红绫的族徽竟开始疯狂地吞噬她的本命真火。
“他们在用凤凰炎温养阵眼!”黄信见状,心中大惊,他手中铁杵连挥,劈断了三条锁链。此时,他颈后的妖纹己经蔓延到锁骨,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必须同时毁掉所有冰棺!”他大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与决然。
红绫闻言,银牙一咬,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刹那间,她召唤出的火凤虚影暴涨三倍,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冰棺冲去。随着一声声巨响,舱内的冰棺接连爆裂,强大的冲击力使得整艘船剧烈摇晃起来。而船底的衔尾蛇咒文,在冰棺爆裂的瞬间,突然如汹涌的潮水般游向中央铜柱。此时,整艘破冰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龙骨上的玄铁浮现出北海龙宫的图腾,仿佛在诉说着它即将沉没的命运。
“要沉了!”黄信大喊一声,一把揽住力竭的红绫,朝着舱顶撞去。“哗啦”一声,两人冲破舱顶,坠入冰冷刺骨的冰海之中。在坠入的刹那,破冰船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带着十二道冲天火柱,缓缓沉入深渊。
红绫在刺骨的海水中艰难地睁开双眼,冰冷的海水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朦胧中,她看见黄信背后的妖纹己蔓延成羽翼形状,他的右臂完全妖化成利爪,然而,即便如此,他却小心翼翼地用身上的皮毛裹着红绫,试图为她避开汹涌的水流漩涡。那些发狂的玄鱼群在靠近黄信身上妖纹时,竟像是遇到了什么令它们敬畏的存在,纷纷如朝圣般让开通道。
“你的眼睛……”红绫喃喃自语,她抬手想要抚上黄信那泛着金色光芒的竖瞳,然而,一股突然卷来的暗流却将他们冲散。在混沌的海水中,红绫感到一阵绝望,就在这时,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那只手带着薄茧,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命门,将温热的灵力度入她的经脉,让她在这冰冷的海水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与希望。
再次浮出海面时,天边的朝霞正将冰原染成一片绚丽的红色。黄信恢复人形,虚弱地倒在冰面上,肩头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殷红的血在洁白的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红绫连忙扯下自己残破的披风,为他包扎伤口。在包扎的过程中,她发现黄信掌心死死攥着一块青铜残片,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只见青铜残片上的半枚凤凰族徽,正与她颈间的玉佩严丝合缝,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