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像一头疲惫的野兽，在寂静的乡间公路上喘息。
李青川靠在颠簸的卡车副驾驶座上，刚刚挂断郑会计的电话，嘴角那抹因一切尽在掌握而浮现的笑意尚未完全散去。
冷库那边己经打点妥当，五吨大蒜如同沉睡的黄金，只待明日一飞冲天。
账本上“明日涨势预测”几个字，在他眼中几乎闪烁着金光。
这笔钱，不仅仅是利润，更是母亲的救命钱！
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再次划破夜的宁静。
李青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妈”，心头莫名一紧，刚才的轻松瞬间被一种不安取代。
“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
电话那头，母亲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咳嗽，每一声都像一把小锤子，重重敲在李青川的心上：“青川……咳咳……我……我又咳血了……比……比上次还厉害……”
“什么？！”李青川“腾”地一下从座位上首起身，脑袋差点撞到车顶。
那抹刚刚浮现的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如坠冰窟的寒意和翻江倒海的焦灼。
“妈！您别急，我现在就回去！您等着我！”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担忧而嘶哑变形，几乎是咆哮着对司机老王喊道：“老王！掉头！马上掉头！回村！以最快的速度！”
老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看他脸色煞白，眼神里满是血丝和惊恐，也知道定是出了天大的急事。
他二话不说，猛打方向盘，沉重的卡车在相对狭窄的公路上发出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艰难地调转了方向，朝着来路，朝着那个承载着李青川所有牵挂的小村庄，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回去。
车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刚才还清晰可见的星光，此刻在李青川眼中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妈，您千万要撑住，千万要撑住啊！”他在心中一遍遍地嘶吼。
那批大蒜，那即将到手的巨款，那精心策划的商业蓝图，在母亲咳血的消息面前，瞬间变得微不足道。
他脑海中只剩下母亲苍白的面容和那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想起小时候，家里穷，母亲总是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他，自己却常常饿着肚子。
他想起自己上学时，母亲为了凑齐学费，没日没夜地纳鞋底，双手布满了裂口和老茧。
他想起医生诊断母亲病情时，那凝重的表情和天文数字般的医药费……
“钱！我很快就有钱了！妈，您再等等，再等等我！”李青川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恨不得这卡车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母亲身边。
夜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焦灼与恐慌。
他紧盯着前方被车灯撕开的黑暗，每一次颠簸都让他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如此煎熬。
他甚至不敢再打电话回去，生怕听到更坏的消息，又怕母亲接电话会耗费体力。
这种矛盾的心情，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远处的村庄轮廓在黑暗中渐渐清晰，几点零星的灯火如同鬼火般摇曳。
李青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能闻到家里那股熟悉的草药味，以及……一种不祥的气息。
卡车在村口停稳，不等车完全停下，李青川己经猛地拉开车门，踉跄着跳了下去，发疯似的朝着自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泥土路凹凸不平，他好几次差点摔倒，却全然不顾，只知道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冲。
夜深了，村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终于，那熟悉的院门出现在眼前。
院子里没有灯光，黑漆漆的一片，唯有正屋的窗户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弱昏黄的光亮，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李青川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放轻了脚步，一步步靠近那扇紧闭的房门，手颤抖着，迟迟不敢推开。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到了极点、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夹杂着母亲痛苦的呻吟，从门缝中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他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