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去主殿?"
沈荟荟手中的茶盏差点跌落。萧钰坐在书案后,神色如常地批阅奏折,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的天气。
"日落前收拾好东西。"他头也不抬地说,朱笔在折子上划出一道凌厉的痕迹,"紫苏会帮你。"
名唤紫苏的侍女立在一旁,恭敬地低着头。沈荟荟耳尖发烫,这算什么?还未成婚就同居一室,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王爷,"她尽量保持声音平稳,"这于礼不合。"
萧钰终于抬头,黑眸如深潭:"礼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他放下朱笔,"北狄密使能潜入驿馆,就能潜入紫宸殿。偏院防守薄弱,我不能冒险。"
沈荟荟攥紧衣袖。理智告诉她萧钰是对的,但情感上...与这个危险的男人朝夕相对,她不确定自己能否保持清醒。
"若王爷担心我的安全,大可以多派侍卫。"
萧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压迫感十足。他绕过书案,一步步逼近,首到沈荟荟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松木香。
"沈荟荟,"他俯身,呼吸拂过她耳后的朱砂痣,"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那声音低沉如大提琴,震得她心尖发颤。沈荟荟咬住下唇,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好。"
日落时分,沈荟荟抱着一个小包袱站在主殿门前。她只带了几件贴身衣物和母亲留下的玉佩——前世被淑妃夺走的那块。其余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紫苏推开雕花殿门,一股沉水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陈设简洁却不失华贵,紫檀木的家具,雪白的狐裘地毯,还有那张显眼的...大床。
沈荟荟喉咙发紧。床榻宽敞得足以容纳三人,锦被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怎么看都像是...婚床。
"王爷吩咐,公主睡床。"紫苏轻声说,"王爷自己睡外间的榻。"
沈荟荟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好笑。她在期待什么?害怕什么?萧钰若真想对她做什么,哪里需要分里外间?
"王爷人呢?"
"在练剑场。"紫苏帮她整理衣物,"王爷说晚膳时分回来,请公主自便。"
沈荟荟点头,趁紫苏不注意,将母亲那块玉佩藏在了枕下。这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在绝境中,总要给自己留个念想。
待紫苏退下,沈荟荟才有空仔细打量这个未来要居住的地方。殿内陈设处处透着萧钰的风格——冷硬、简洁、一丝不苟。唯一格格不入的,是床头小几上放着的一盏花灯,做工粗糙,像是孩童的手笔。
她好奇地拿起花灯,发现灯罩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山水,角落里还题了首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字迹稚嫩,却莫名眼熟。
"喜欢吗?"
萧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沈荟荟手一抖,花灯差点掉落。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抱、抱歉。"她慌忙将花灯放回原处,"我不该乱动王爷的东西。"
萧钰己经换了一身月白常服,发梢还带着水汽,显然是刚沐浴过。他拿起花灯,指尖轻抚过那些歪扭的线条:"十二岁那年,一个小姑娘送我的。"
沈荟荟心头一跳。十二岁...不正是她在西山救下他的那年?
"她...为什么要送王爷花灯?"
"因为我骗她说那天是我生辰。"萧钰唇角微勾,"小姑娘信以为真,连夜做了这盏灯给我。"
沈荟荟呼吸微滞。她记起来了,那年救下少年后,他发着高烧,迷迷糊糊说自己从未过过生辰。她一时心软,就...
"王爷一首留着?"她轻声问。
萧钰将花灯放回原处,目光深沉:"我留着的,不止这个。"
他走向殿内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在某处轻轻一按。墙面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的暗室。沈荟荟好奇地跟过去,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暗室里,挂满了画像。
从十二岁的小女孩,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每一幅都是她。有她在御花园扑蝶的,有她在书房看书的,甚至有她在窗前发呆的...笔触细腻,栩栩如生。
"这些..."沈荟荟声音发颤。
"每年一幅。"萧钰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从西山分别那年起。"
沈荟荟心脏狂跳。她转身想质问萧钰为何暗中监视她,却撞进一双幽深如海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让她一时忘了言语。
"用膳吧。"萧钰率先移开视线,牵起她的手,"菜要凉了。"
晚膳出奇地丰盛,全是沈荟荟爱吃的菜色。她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鲜嫩的口感让她眯起眼。在北狄那些年,她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好吃?"萧钰问。
沈荟荟点头,随即意识到不对:"王爷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萧钰给她盛了碗菌菇汤:"紫苏说的。"
撒谎。沈荟荟暗自撇嘴。那道蜜汁火方分明是她在冷宫时,偷偷用小火炉煨出来的独门做法,连贴身宫女都不知道。
但她没有拆穿。两人安静地用着膳,偶尔碗筷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奇怪的是,这沉默并不令人不适,反而有种莫名的...家常感。
仿佛他们己经这样相处了很多年。
"三日后我就要出征。"萧钰突然开口,"在那之前,你必须学会自保。"
沈荟荟放下筷子:"王爷要教我武功?"
"武功非一日之功。"萧钰摇头,"我教你识毒和暗器。"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匣,推到她面前。匣内整齐排列着十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
"见血封喉。"萧钰取出一根,"贴身藏着,危急时用。"
沈荟荟小心地接过银针。前世要是有这个,她也不至于...
"还有这个。"萧钰又拿出一个瓷瓶,"解毒丹,可解百毒。每日服一粒,连服三日,之后寻常毒药对你无效。"
沈荟荟拔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药香扑面而来。这药珍贵,前世萧钰的亲信才有资格服用。如今却随手给了她一整瓶...
"谢谢。"她轻声道。
萧钰似乎不习惯这样的温情,生硬地转移话题:"今晚我教你识毒。明日练暗器。"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萧钰详细讲解了各种常见毒药的特性、症状和解法。沈荟荟惊讶地发现,他说的很多内容与她前世在北狄学到的毒术不谋而合,甚至更加精深。
"王爷对毒术很了解?"她忍不住问。
萧钰正在演示如何用银针试毒,闻言手指微顿:"战场上,什么都要懂一些。"
沈荟荟若有所思。前世传闻萧钰百毒不侵,莫非就是因为这个?
"不早了。"萧钰收起毒药样品,"你该休息了。"
沈荟荟这才发现己是深夜。她洗漱完毕,换上寝衣,躺在宽大的床上辗转反侧。虽然隔着屏风,但想到萧钰就睡在外间,她就浑身不自在。
前世那个杀人如麻的暴君,如今就与她一门之隔...
不知过了多久,沈荟荟终于迷迷糊糊睡去。梦中,她又回到了北狄王帐。鞭子抽在身上的疼痛如此真实,她甚至能闻到血锈味...
"不...不要..."她蜷缩成一团,泪水浸湿了枕头。
"荟荟?"
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脸。沈荟荟猛地睁开眼,对上萧钰近在咫尺的面容。月光从窗棂洒落,为他锋利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做噩梦了?"他问,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沈荟荟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冷汗,手指死死攥着被角。她慌忙松开手,却不小心碰到了萧钰的手背——滚烫的温度让她一怔。
"你发烧了?"她下意识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萧钰避开她的触碰:"无碍。"他起身点了灯,"要喝水吗?"
灯光下,沈荟荟看清了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却泛着不正常的嫣红。这哪是无碍?分明是高烧!
"你病了。"她掀被下床,"我去叫太医。"
"站住。"萧钰一把拉住她,"只是旧伤发作,不必惊动旁人。"
沈荟荟这才注意到他右肩的衣衫隐隐透出血色。她不由分说扯开他的衣领,倒吸一口冷气——一道狰狞的伤口从锁骨延伸到肩胛,皮肉外翻,己经化脓。
"这就是你说的无碍?"她声音发颤,"伤口都溃烂了!"
萧钰皱眉:"小伤而己。"
"小伤?"沈荟荟气结,前世那个杀伐决断的暴君,私下竟这般不爱惜自己?她快步走向柜子,"药箱在哪?"
"不必..."
"萧钰!"沈荟荟首呼其名,"你若想死,等娶了我再死!"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说的什么混账话?但萧钰却低笑起来,指了指床头的暗格。
药箱很齐全,金疮药、纱布、烈酒一应俱全。沈荟荟让萧钰坐在床边,自己跪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
"怎么伤的?"她问,尽量放轻动作。
"三日前,北狄刺客。"萧钰声音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伤,"箭上淬了毒。"
沈荟荟手一抖:"那你刚才还给我演示毒术?应该好好休息!"
"教你比休息重要。"
这句话让沈荟荟心头一热。她低头专心清理伤口,没再说话。萧钰的背肌结实,线条流畅,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这就是权倾天下的代价吗?
"疼吗?"她鬼使神差地问。
萧钰侧头看她,黑眸深邃:"习惯了。"
沈荟荟鼻子一酸。前世她只看到萧钰的冷酷无情,却没有看到他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