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济安堂后院，烛火幽微。
沈荟芊咬着布巾，银刀在左臂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瓷白肌肤流入玉碗。这是第七次取血了，每次一碗，用以配制碧落黄泉的解药。
她的额头沁出冷汗，唇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西戎王族血脉特殊，她的血能解百毒，但频繁取血也让这具身体越发虚弱。
"再有三次...就够了..."她轻声安慰自己，颤抖着为伤口涂上药膏。
门突然被踹开！
"沈荟芊！"
萧钰暴怒的声音吓得她差点打翻玉碗。还没来得及遮掩手臂，男人己经冲到面前，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
"这是什么？"他盯着她手臂上横七竖八的伤痕，眼中风暴汇聚。
沈荟芊试图抽回手："只是...配药需要..."
"配药需要割自己的肉放血？！"萧钰怒吼，震得窗棂都在颤。他一把扯开她另一只袖子，更多伤痕暴露在烛光下——有些己经结痂，有些还泛着新鲜的粉红。
沈荟芊从未见过他如此暴怒的模样，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赤红如血，额角青筋暴起，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糟蹋自己？"萧钰一把扫落桌上瓶瓶罐罐，玉碗啪地摔得粉碎，鲜血在地上绽开刺目的花，"我说过不准你取血！"
沈荟芊也来了脾气："那我说过不准你死！"她挣开他的手，"碧落黄泉改良了，只有我的血能解！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中毒？"
"我宁愿中毒而死，也不要你这样！"萧钰一拳砸在桌上，实木桌案应声裂开一道缝。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喘息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最终是沈荟芊先软下来，她伸手抚上萧钰紧绷的脸："萧钰...我怕..."
这一声"怕"像针一样刺进萧钰心里。他猛地将她搂进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傻姑娘...傻姑娘..."声音却哑得不成调。
沈荟芊感觉到颈窝有湿热液体——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男人，竟然哭了。
"我答应你，"她轻抚他颤抖的脊背，"这是最后一次。但你也要答应我，去黑水河务必小心。"
萧钰抬起头，眼中仍有未消的余怒："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黑水河？"
"那个死士临终前的话，加上这几日的情报..."她顿了顿，"三皇子一定在那里设了埋伏。"
萧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有时候他真怀疑这小妮子会读心术，总能先他一步想到各种可能。
"周岩己经带人先去探查了。"他最终妥协，"我会穿软甲，带足解药。"
沈荟芊点点头，从药柜深处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用血配制的药丸，含在舌下可暂时压制毒性。"她郑重地放进他贴身的暗袋，"一定要平安回来。"
萧钰捧起她的脸，在唇上烙下一个重重的吻："等我。"
......
三日后，黑水河畔。
沈荟芊在济安堂坐立不安。周岩昨日派人传信说发现可疑火药，萧钰今晨带兵前往处置，按理说早该有消息传回。
"沈大夫！"药童慌慌张张冲进来，"城外...黑水河..."
她心头一紧："怎么了？"
"河水变蓝了！好多士兵中毒倒下！"
沈荟芊如坠冰窟。河水变蓝...是碧落黄泉！三皇子的陷阱根本不是火药，而是在上游投毒！前世北狄人就用过这招，毒杀了一整支边军！
"备马！快！"她抓起药箱冲向后院，边跑边扯下碍事的裙摆，利落地扎成裤装。
"您不能去！"周岩留下的副将拦住她，"王爷严令您必须留在城里！"
沈荟芊冷笑："让开，否则我让你尝尝西戎最毒的'噬心散'是什么滋味。"她眼神凌厉如刀，哪还有半分平日温柔模样。
副将被震慑住，迟疑间沈荟芊己翻身上马，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驾！"
黑水河距城二十里，她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赶到。远远就看见河畔一片混乱，士兵们东倒西歪，河水泛着诡异的蓝色。而最让她心惊的是——萧钰的帅旗倒在地上，被无数脚印践踏！
"王爷呢？"她抓住一个勉强站立的士兵。
士兵指向下游："中...中毒...被亲兵...抬去那边..."
沈荟芊顾不得多问，策马冲向所指方向。穿过一片芦苇荡，她终于看见了萧钰的亲兵队——十几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全都面色发青，却仍用身体围成一圈，保护着中央的人。
"让开！我是沈荟芊！"
亲兵们艰难地让出一条缝。沈荟芊跳下马，眼前的景象让她心脏几乎停跳——萧钰仰躺在草地上，脸色灰败，嘴角溢出蓝色血沫，颈侧蛛网纹己经蔓延到下颌。
"萧钰！"她扑过去，颤抖着探他鼻息——还有气，但很微弱。
药箱里的工具一样样摆开，沈荟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先给萧钰服下含她血液的药丸，然后撕开他的战袍。左肩有一道箭伤，周围的血液呈现不正常的蓝色。
"箭上有毒..."她咬牙，毫不犹豫俯身吸出毒血。
一口又一口的蓝血吐在草地上，萧钰的脸色终于好转些许。沈荟芊又取出银针，在他周身大穴施针，引导毒素聚集到伤口处。
"沈...沈姑娘..."一个亲兵虚弱地唤她，"兄弟们...也中了毒..."
沈荟芊环顾西周，至少三十人需要急救。她深吸一口气，从药箱取出一包药粉倒入水囊："每人一口，能暂时保命。"
"您...您先救王爷..."
"他暂时稳定了。"她起身走向其他伤兵，"你们也是他的手足，不能有事。"
一个时辰后，所有伤兵都得到了初步救治。沈荟芊的双手沾满鲜血，袖口被撕成布条当了绷带。她回到萧钰身边时，发现他己经睁开了眼睛。
"你...来了..."萧钰虚弱地说，试图抬手摸她的脸。
沈荟芊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泪终于决堤："你这个混蛋...答应我要小心的..."
"穿了...软甲..."萧钰居然还有力气笑，"没防住...冷箭..."
"箭上有碧落黄泉，但不是普通版本。"沈荟芊检查他的伤口，"掺了金线草，会让毒性发作更快。"
萧钰眼神一凛："三皇子...怎么会知道..."
"有人指点他。"沈荟芊压低声音，"这种配方只有北狄王室知晓。"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北狄大王子！他与三皇子勾结，提供毒药配方，意图一石二鸟！
"报！"一个斥候飞奔而来，"上游发现投毒点！是三皇子的人，己经逃了！"
萧钰强撑着要起身："追..."
"躺下！"沈荟芊一把将他按回去，"毒未清尽，乱动会加速扩散！"
萧钰还想说什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蓝血喷在沈荟芊衣襟上。她慌忙检查他的瞳孔，发现又开始扩散。
"不行...必须立刻解毒..."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入萧钰口中。
西戎王族纯血入喉，萧钰的呼吸立刻平稳了些。但这次中毒太深，需要更多血液。沈荟芊毫不犹豫地取出银刀，在手腕上一划——
"不..."萧钰虚弱地抗议。
"闭嘴。"她将伤口贴在他唇上，"喝下去。"
鲜血一滴滴落入萧钰口中，沈荟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周围的亲兵全都别过脸去，不忍看这一幕。
突然，萧钰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的眼睛大睁，瞳孔中竟泛起一丝金色，死死盯着沈荟芊："银月...公主..."声音沙哑得不似本人。
沈荟芊吓坏了："萧钰？你怎么了？"
下一秒，萧钰双眼一闭，昏死过去。但奇怪的是，他颈侧的毒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
"这...这是..."亲兵们目瞪口呆。
沈荟芊也惊疑不定。她的血能解毒不假，但从没出现过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