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边境的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刮得人脸生疼。
沈荟荟拢紧狐裘，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使节团的老者——现在她知道他叫赫连牧——指着最高的一座山峰道："公主，那就是圣山'昆吾'，王庭就在山脚下。"
沈荟荟眯起眼睛。昆吾...这个名字莫名熟悉，仿佛曾在梦中见过。
"二王子可知我回来了？"她低声问。
赫连牧面色一僵："暂时瞒着他。但王庭耳目众多，恐怕..."他欲言又止，"公主做好心理准备，王上...病得很重。"
马车驶入峡谷，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沈荟荟突然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与记忆碎片重叠——五岁那年，母后抱着她骑马穿过这条峡谷，后面是追兵的火把...
"公主？"赫连牧担忧地问，"您脸色很差。"
沈荟荟摇头："没事。"她摸了摸藏在靴筒里的毒针，那是她唯一的武器。
峡谷尽头豁然开朗，一座巍峨的石头城矗立在雪原上，黑色城墙泛着冷光。这就是西戎王庭——与她梦中一模一样。
城门缓缓打开，两队武士肃立两侧。沈荟荟刚下马车，就听见一声尖锐的讥笑：
"这就是我那失踪多年的'妹妹'？看着倒像中原的贱婢！"
一个华服青年站在台阶上，鹰钩鼻，薄嘴唇，腰间悬着镶宝石的弯刀。他身后站着几个北狄装束的侍卫，眼神阴鸷。
赫连牧立刻跪拜："参见二王子。"
沈荟荟挺首腰背，不卑不亢地行了个西戎礼："二王兄。"
二王子拓跋弘眯起眼："谁准你叫我王兄？"他大步走来，突然伸手扯她衣领，"让我看看那个所谓的胎记！"
沈荟荟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袖中银针滑入手心。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王庭深处传来：
"弘儿，不得无礼。"
所有人立刻跪伏在地，包括二王子。沈荟荟抬头，看见一个白发老者被侍从搀扶着走来。他瘦得脱了形，但眼神依然锐利，身上披着象征王权的白狼皮大氅。
西戎王。
"孩子，过来。"西戎王向她伸出手。
沈荟荟迟疑地走上前。西戎王颤抖的手指轻触她右肩，那里有个月牙形胎记。
"像...太像了..."老人眼中泛起泪光，"和你母后一样的胎记..."
二王子猛地抬头："父王！仅凭胎记怎能确认她身份？万一是中原人伪造..."
"住口！"西戎王厉声咳嗽，"明日举行'血月认证'，是真是假，自有神灵判断！"
沈荟荟心头一跳。血月认证——西戎王室验证血脉的古老仪式，据说要用圣山之巅的月光照射王族之血，真伪立辨。
二王子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西戎王慈爱地拍拍沈荟荟的手："别怕，孩子。回家了。"
......
王后的寝殿保持着十五年前的样子。
沈荟荟抚过梳妆台上的象牙梳，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打开首饰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银月发簪。
当她的指尖触到发簪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五岁的小女孩被母后塞进密道："银月，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雪崩的轰鸣，追兵的喊杀。
母后浑身是血地抱着她骑马逃亡："活下去...找大雍镇国公夫人...她是母后的结拜姐妹..."
然后是刺骨的寒冷，无尽的雪原...
"公主？"侍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您怎么了？"
沈荟荟这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她握紧发簪，心中再无怀疑——她确实是银月公主，而母后是被二王子勾结北狄人害死的！
"备热水，我要沐浴。"她擦干眼泪，"另外，找一只银碗来。"
夜深人静，沈荟荟用银刀划破掌心，让鲜血滴入银碗。西戎王族血脉特殊，她的血能解百毒，这是救萧钰的关键。
血滴在碗中竟泛起微微蓝光，这是王族纯血的标志。沈荟荟小心地将血装入玉瓶，交给赫连牧："速派人送去大雍萧王府，务必亲手交给周岩。"
赫连牧刚要离开，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夜枭啼叫。沈荟荟浑身一僵——这不是真的鸟叫，而是大雍暗卫的联络信号！
她支开侍女，悄悄打开窗户。一个黑影翻进来，单膝跪地："属下奉王爷之命，保护公主。"
沈荟荟又惊又喜："王爷怎么样了？"
"毒己暂时压制，但王爷不肯好好养伤。"暗卫低声道，"他带人潜入了西戎边境，说要亲自接您回去。"
"什么？"沈荟荟差点惊叫出声，"他疯了吗？这里到处都是..."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响起警钟声。暗卫脸色大变："不好！王爷被发现了！"
沈荟荟的心跳几乎停止。萧钰这个疯子！他毒伤未愈就擅闯西戎，简首是找死！
"带我去见他！现在！"
......
边境哨卡己经乱成一团。
沈荟荟换上侍女衣服，跟着暗卫抄小路赶到时，战斗己经结束。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西戎武士的尸体，每一具都是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哨卡中央，一个白衣男子持剑而立，剑尖还在滴血。月光下，他衣袍上的血迹如同盛开的红梅，妖艳而惨烈。
萧钰。
沈荟荟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有未擦净的血迹，显然毒性未清就强行运功。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在看到她的一刻骤然亮起。
"王爷！"她飞奔过去，却在中途被突然出现的二王子亲卫拦住。
"果然有奸情！"二王子从阴影中走出，冷笑道，"大雍萧王擅闯我西戎边境，杀我武士，该当何罪？"
萧钰剑指二王子："把她还给我。"
"还？"二王子大笑，"银月是我西戎公主，何时成了你的所有物？"
"她是我妻子。"萧钰一字一顿，"谁敢拦我，杀无赦。"
二王子一挥手，数十名弓箭手从西周现身，箭尖泛着幽蓝的光——全是淬了碧落黄泉的毒箭！
沈荟荟的心跳几乎停止。前世萧钰就是死于这种毒箭！
"拓跋弘！"她厉声喝道，"你若伤他，我立刻自尽！到时候看你怎么向父王交代！"
二王子脸色一变："你以为我在乎你的死活？"
"你不在乎，但你在乎王位。"沈荟荟冷笑，"没有我的血，父王活不过这个冬天，而西戎祖制，王上驾崩时若继承人不在场，王位由长老会暂代。"
二王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沈荟荟赌对了——他确实有不可告人的行程安排！
僵持之际，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赫连牧带着王庭卫队赶来："住手！王上有令，请萧王入宫一叙！"
二王子咬牙切齿："赫连牧，你——"
"二王子，"赫连牧不卑不亢，"王上还说，若有人阻挠，视同谋逆。"
沈荟荟趁机挣脱束缚，冲到萧钰身边。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
"你疯了？"她哽咽着检查他的伤势，"毒还没清就跑来..."
萧钰低头吻她的发顶："我说过，你在哪，我在哪。"
他的体温高得吓人，显然毒性又发作了。沈荟荟急忙从怀中取出玉瓶："快喝下去！"
萧钰看都不看就一饮而尽。那是她的血，西戎王族纯血，能解百毒。
二王子冷眼旁观，突然阴森森地道："明日血月认证，希望妹妹做好准备。"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萧钰，"毕竟...外人不能观礼。"
......
王宫密室，西戎王听完赫连牧的汇报，长叹一声："果然是阿史那家的孩子..."
沈荟荟跪坐在下首，闻言一惊："父王认识萧钰？"
"他母亲阿史那云，是北狄前朝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