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洞窟的宁静,是带着伤痛和疲惫的。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外界的刻度,只有头顶水晶森林缓慢变幻的光晕,以及地下湖面偶尔泛起的磷光涟漪,标记着光阴的流淌。
我守在硝影身边,不敢有丝毫懈怠。堡垒的十五块基石在我体内全力运转,甘氨酸(Gly)和组氨酸(His)修复着我自身的辐射创伤,色氨酸(Trp)则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精神上的抚慰,对抗着透支和目睹同伴重伤带来的沉重压力。更多的力量,则通过我们紧密接触的身体,温和而持续地流入硝影体内,精氨酸(Arg)和异亮氨酸(Ile)在琉彩的硅晶力场加持下,艰难地修复着那被中子流撕裂的亚原子层面的伤痕。每一次感受到她脉搏微弱却稳定的跳动,都让我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一分。
祖洋的恢复速度最快。氧元素使的强韧生命力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那条扭曲的手臂在白焰用残余镁光精准灼烧消毒、并用洞窟中找到的坚韧水晶纤维固定后,在堡垒提供的赖氨酸(Lys)促进胶原蛋白合成的辅助下,己经开始愈合。虽然他偶尔疼得龇牙咧嘴,但那张金发的俊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活力。他闲不住,开始在洞窟里小心翼翼地探索,收集散落的纯净水晶碎片,试图为同伴制作更舒适的“枕头”或“垫子”。
“简哥,你看这块像不像个兔子?”祖洋献宝似的举着一块淡紫色的小水晶,凑到我和硝影旁边,试图活跃气氛。他瞥见白焰正用指尖凝聚出一小片薄如蝉翼的氧化铝晶片,小心翼翼地刮除擎天铠甲缝隙里凝固的血污和污泥,动作专注而轻柔。
“白焰姐,要不要帮忙?”祖洋凑过去,声音放轻了许多,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白焰头也没抬,冷冰冰地甩出一句:“离远点,别碍事。你的手不想要了?” 语气依旧硬邦邦,但祖洋敏锐地捕捉到她眼角的余光扫过他固定着的手臂,那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关切?他立刻咧嘴一笑,非但没退开,反而在旁边蹲下来,小声地介绍起他刚找到的“水晶兔子”。
燚燚的恢复也让洞窟多了几分生气。这小家伙在纯净的硅晶环境中如鱼得水,熔金的竖瞳重新焕发光彩。它似乎特别喜欢那些淡紫色的水晶柱,时常趴在上面,身体随着水晶内部流淌的光晕一明一暗,像在充电。偶尔,它会飞到湖面上方,对着平静的湖水喷出一小团明亮的硫磺火星,看着火星在水面倒影中炸开成细碎的金光,发出欢快的低鸣。它的存在,像一缕温暖的阳光,驱散着众人心头的阴霾。
擎天和译铂的恢复则缓慢得多。擎天剥离氢核的反噬深入骨髓,即使有琉彩的硅晶力场稳定和堡垒提供的缬氨酸(Val)、亮氨酸(Leu)等分支链氨基酸修复肌肉组织,他依旧昏迷不醒,只是原本金纸般的脸色褪去了死气,呼吸也深沉了一些。译铂的伤势更复杂,铂金催化同位素置换带来的不仅是物理创伤,似乎还有某种精神层面的透支。他铂金色的长发失去了光泽,俊美的脸庞苍白如雪,只有微弱的生命气息证明他还活着。堡垒的甲硫氨酸(Met)在努力修复着他铠甲上的裂纹,但进度缓慢。
白焰成了最忙碌的人。她沉默地照顾着重伤的同伴,用氧化铝的精密控制能力清理伤口、引导洞窟中纯净的水汽为他们嘴唇、调整姿势防止褥疮。她对祖洋依旧冷淡,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层,在共同守护伤员的压力下,似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当祖洋笨拙地想帮忙擦拭译铂额头时,她没有再呵斥,只是默默递过一块浸湿的干净晶片。
琉彩大部分时间都在洞窟深处那片巨大的水晶帘幕后静修。偶尔他会出来,检查伤员的情况,补充一些硅晶力场。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稳定了许多。他不再多言,只是用那双烟灰色的水晶之瞳观察着我们,尤其是观察着我胸口的堡垒印记。我能感觉到,他对堡垒这个“变数”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短暂的宁静,是舔舐伤口的时间,也是重新凝聚力量的时间。
一天(或者几天?时间感在这里很模糊),当硝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那双如同雨后晴空般湛蓝的眼眸时,整个洞窟仿佛都亮了起来。
“林…简?”她的声音微弱沙哑,带着初醒的迷茫。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疲惫!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竟有些哽咽:“是我!硝影,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眨了眨眼,似乎在适应光线和身体的状况,随即眉头微蹙:“疼…浑身都疼…像被拆开又勉强拼回去…” 她试图动一下,却牵动了伤势,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我连忙按住她,“你伤得很重,辐射伤。多亏了琉彩先生和堡垒,你才挺过来。现在需要静养。”
硝影的目光扫过洞窟梦幻般的景象,看到昏迷的擎天和译铂,看到祖洋打着固定、白焰忙碌的身影,最后落回我脸上。她看到了我眼中的血丝和掩饰不住的疲惫,也看到了那份失而复得的狂喜。一丝红晕悄悄爬上她苍白的脸颊,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我的手,声音虽弱却带着熟悉的倔强:“笨蛋…我哪有那么脆弱…大家…都没事吧?”
“都没事了,都在恢复。”我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热,“这里是琉彩先生带我们来的硅晶祭坛,很安全,尤琦找不到这里。”
听到尤琦的名字,硝影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愤怒,但更多的是庆幸。她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堡垒流淌在她体内的温暖力量。“堡垒…好像更强了?”她轻声问。
“嗯,十五块基石了。”我低声回答,将琉彩关于焦油峡谷和芳香烃的指引告诉了她。
硝影静静听着,当听到“硫磺领主吴狄”时,她的眉头又皱紧了。“那个铁乌龟…”她嘟囔了一句,显然对尤琦这位副官的防御力印象深刻。
就在这时,洞窟深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琉彩从水晶帘幕后走了出来,看到硝影醒来,烟灰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欣慰。
“醒了就好。”他的声音依旧沉静如水,“堡垒的修复力,比我想象的更有效。”
“谢谢您,琉彩先生!”硝影努力想坐起来道谢,被我轻轻按住。
琉彩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依旧昏迷的擎天和译铂,停留片刻,又看向我:“他们的恢复,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堡垒的成长,不能等待。”
他的意思很明确。我们不能等到所有人都完全康复再行动。尤琦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时间拖得越久,他找到祭坛的可能性就越大,焦油峡谷那边也可能生变。
祖洋和白焰也围了过来。祖洋脸上带着兴奋:“简哥,硝影醒了!太好了!我们是不是快能出发了?” 他看向焦油峡谷的方向,眼神中既有对未知冒险的期待,也有一丝对吴狄的忌惮。
白焰则更冷静,她的目光扫过伤员,最后落在我身上:“林简,你的决定?擎天和译铂的状态,不适合长途跋涉和战斗。” 她的言下之意是,留下照顾伤员,还是带部分人先行探索?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留下伤员,意味着分兵,力量分散;带着他们上路,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无异于巨大的负担和风险。
我看向硝影,她湛蓝的眼中是理解和支持;看向祖洋,他跃跃欲试;看向白焰,她等待我的决断。最后,我的目光落在琉彩身上。
“琉彩先生,”我沉声问道,“祭坛的屏蔽力场,能维持多久?如果留下伤员,您能否……”
“祭坛的根基稳固,力场尚能维持一段时间。”琉彩打断我,给出了明确的答复,“只要不是尤琦亲自锁定强攻,短时间内安全无虞。我会留在此地,照看他们,引导祭坛之力加速他们的恢复。”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
这无疑是巨大的保障!有这位深不可测的硅之艺术家亲自守护,伤员的安全系数大大增加。
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决断:“好!硝影、祖洋、白焰、燚燚,我们西人先行出发,前往焦油峡谷,寻找堡垒所需的芳香烃!擎天和译铂,拜托琉彩先生了!”
硝影用力点头,尽管身体还很虚弱,但眼神坚定。祖洋兴奋地挥了挥没受伤的手臂:“没问题简哥!看我的!” 白焰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琉彩的目光在我们西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我胸口的堡垒印记上:“焦油峡谷,古老芳香烃沉积之地,亦是混乱与危险之所。硫磺领主吴狄,其钨之壁垒坚不可摧,其麾下硫火军团不容小觑。尤琦的污染……也必然渗透其中。切记,堡垒之力是根本,目标明确,勿要恋战。”
“明白!”我们齐声应道。
短暂的休整即将结束。新的方向己经明确——西北方,焦油峡谷!
接下来的时间,是紧张的准备。白焰利用洞窟中的纯净硅晶和残余的铝元素,为我们重新淬炼了护甲和武器,虽然比不上全盛时期,但聊胜于无。祖洋利用氧元素的活性,尝试着将洞窟中蕴含的纯净能量压缩成几颗小小的“氧气水晶”,以备不时之需。燚燚似乎也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旅程,努力地喷吐着硫火,将小小的火苗锻炼得更加凝实。
硝影在我的搀扶下,努力进行着最基础的恢复训练,适应着重新掌控身体的感觉。堡垒的力量在我们之间形成更紧密的循环,加速着她的康复。
我则坐在湖边,望着清澈湖水中自己的倒影。胸口的“氟核之匙”烙印在纯净的硅晶力场压制下,一片沉寂,但那份被锁定的冰冷感,如同蛰伏的毒蛇,从未真正消失。尤琦…吴狄…焦油峡谷的古老芳香烃…前路依旧荆棘密布。
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仓惶逃窜。我们带着在绝望中重燃的希望,带着在伤痛中凝聚的力量,带着伙伴的托付和堡垒的使命,将再次踏上征途。
当硝影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稳稳站立,当白焰将最后一件淬炼好的护臂递给我,当祖洋将几颗闪烁着微光的“氧气水晶”分发给大家,当燚燚发出充满战意的低吼时,我们知道,离开的时候到了。
我们最后检查了擎天和译铂的状态。擎天的呼吸平稳有力了许多,译铂苍白的脸上也似乎有了一丝血色。琉彩站在他们身边,如同守护神祇的水晶雕塑。
“琉彩先生,他们就拜托您了。”我对着他,深深鞠躬。
“放心。”琉彩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待你们归来时,他们会更强。”
硝影轻轻握了握擎天的手,低声说了句“加油”。祖洋则对着昏迷的译铂夸张地行了个礼:“铂金骑士阁下,等我们去给你带回胜利的芳香!”白焰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告别没有太多言语。我们西人一龙,转身走向那散发着月白色光芒的甬道入口。
身后,是暂时的安全与静谧的水晶梦境。
前方,是弥漫着古老沥青气息、暗藏杀机的焦油峡谷,以及硫磺领主吴狄那坚不可摧的阴影。
甬道的光在身后闭合,隔绝了祭坛的梦幻光辉。当我们重新踏入外界那被辐射尘埃污染的浑浊空气和惨淡光线下时,一股沉重而肃杀的气氛瞬间包裹了我们。
“走吧,”我握紧了拳头,堡垒在胸口沉稳地搏动,为下一个基石——那蕴含着芳香环力量的苯丙氨酸(Phe)——而渴望,“目标,西北方,焦油峡谷!”
新的冒险,在充满硫磺与焦油气息的风中,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