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沉重的压力让前座的周尘几乎窒息,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完了。
周尘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从未见过老板如此失控,如此……可怕。
就在周尘以为自己今天可能要交代在这里时,那股几乎要碾碎一切的恐怖气息,如同退潮般,倏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头发寒的死寂。
沈迦南缓缓松开了紧握手机的手,任由手机滑落在座椅上。
他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抬手疲惫地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腕间的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阴沉得可怕。
“回时遥住的地方。”沈迦南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透着一股浓重的倦意,仿佛刚才那场暴怒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是,沈总。”周尘如蒙大赦,立刻应声,示意司机改变路线。
沈迦南闭着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交替闪现着两张脸。
一张是七年前,少女时遥明媚张扬的笑脸,鲜活生动,像发着光给人温暖的小太阳。
另一张,是今天餐厅外,时遥隔着车窗望过来时,那双冰冷,漠然,毫无波澜的眼睛。
最后,定格在屏幕上那个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忽然间,心脏感觉到一股尖锐的剧痛,逐渐蔓延开来,身体都变得麻木。
沈迦南猛地睁开眼,眼尾上扬着一抹猩红之色。
“加速。”他盯着前方,声音嘶哑地命令,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他需要见到她。
现在,立刻!
哪怕是地狱,他也要闯进去,把她拉回来!
司机被这声音里的寒意吓得一哆嗦,猛地踩下油门。
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库里南如同离弦之箭。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残影。
沈迦南靠在椅背上。
他捡起了手机,点开加密相册。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十二年前,偷拍的。
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在操场上奔跑,阳光洒在她身上,笑容灿烂得晃眼。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抚过屏幕上那张鲜活的脸。
“等我……”
他无声地翕动嘴唇,眼底翻涌着墨色。
“这一次,我死也不会放手。”
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最终归于沉寂。
黑色的库里南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时遥公寓楼下的阴影里,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沈迦南推开车门,没有立刻下去。
他微微仰头,抬头往上看,看着时遥的房间。
透过窗户,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光亮。她还没回来。
车窗降下一条缝隙,让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却丝毫无法缓解沈迦南胸腔里翻腾的灼热与窒息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漫长得煎熬着人。
路灯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些车厢内的黑暗,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时遥还是没有回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暴戾在沉寂中疯狂滋长。
沈迦南下意识地伸手去掏口袋,指尖却只触碰到冰冷的手机。
没有烟。
“沈总。”副驾驶的周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细微的动作,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他动作极轻地打开副驾驶前方的储物格,从里面一个特制的恒温小盒里取出一支深棕色的顶级雪茄,又拿出精致的雪茄剪和打火机。
“啪嗒。”雪茄剪清脆地剪开茄帽。
幽蓝的火苗跳跃,点燃了雪茄一端。
周尘将点燃的雪茄恭敬地递到沈迦南身侧。
沈迦南没有立刻去接。
他侧过脸,目光沉沉地扫过那支散发着醇厚香气的雪茄,又透过车窗缝隙,再次望向那扇漆黑的窗户。
昏暗中,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晦暗不明。
最终,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夹住了雪茄。
深红色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袅袅的烟雾升腾,很快被风吹散。
“你们先回去。”沈迦南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沙哑又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尘和司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他们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动作迅速地消失在夜色里,不敢有丝毫停留。
车厢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沈迦南缓慢而沉重的呼吸。
他将车窗完全降下,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额前散落的碎发,也吹散了些许呛人的烟雾。他靠着椅背,指间的雪茄一点点燃尽,时间仿佛凝固。
忽然,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由远及近。
沈迦南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立刻掐灭了手中只剩下短短一截的雪茄。
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瞬间湮灭。
一辆线条流畅的跑车灵活地驶入停车位,车灯熄灭。
车门打开,时遥先走了下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
时泽起紧随其后,关车门的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利落,他警惕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四周,最后落在了不远处那辆几乎隐没在树影里的黑色库里南上,眉头瞬间拧紧。
沈迦南推开车门,长腿一迈,站到了夜色中。他身上的深灰色西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沉,身形挺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时遥。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看过来,而是低头在包里摸索着钥匙。
沈迦南喉结滚动了一下,口腔里还残留着雪茄浓烈的余味。
他想追上去,但是迈开步子的那一瞬间。
他立刻想起了七年前。
七年前,他刚刚接管沈家不久。
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
有时候处理事情心烦了就会点上一根烟缓解头痛。
后来他和时遥在一起之后,他发现时遥不太喜欢闻烟味。
每次他抽烟,那时的时遥,皱着秀气的鼻子,一脸嫌弃地推开他,声音娇憨却带着不容置喙:“沈迦南,不许抽烟!难闻死了!你再抽我就离你远远的!”
后来他下定决心,一个星期就把烟戒了。
直到时遥走后,他的口袋里又会习惯带烟,车里带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