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三天的高考，终于在最后一声电铃声中，落下了帷幕。
对于红星农场，乃至全国数百万的考生来说。
战斗，看似结束了。
可实际上，一场更磨人也更残酷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那就是——
等待。
等待，那张薄薄的，却足以决定他们是鱼跃龙门，还是打回原形的成绩单。
……
从考试结束的那天起。
整个红星农场的知青点，就彻底地陷入了一种集体性的考后应激综合征。
空气里，到处都弥漫一股焦虑忐忑的气息。
平日里，那些还会凑在一起打扑克、说闲话的年轻人，现在全都蔫了。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唯一的话题，就是高考。
“哎，你们说，这次的数学题也太难了吧？最后那道大题，我连题目都没看懂！”
“谁说不是呢！我感觉我这次能考上个中专，就谢天谢地了！”
“你们还对答案？我考完就把书本全扔了！我不敢对！我怕我连一个像样的分数都凑不出来！”
“老天爷啊！保佑我吧！只要能让我回城，我愿意吃一辈子的素啊！”
他们一会儿唉声叹气，觉得自己考得一塌糊涂，前途无望。
一会儿又心怀侥幸，觉得自己可能是那匹被选中的黑马，即将一飞冲天。
那种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反复横跳的煎熬，几乎要把每一个人都给逼疯了。
而作为这次高考中最特立独行，也最引人注目的风云人物。
林清欢，自然就成了所有人议论的焦点。
“你们说，那个林清欢，到底能考多少分啊？”
“切！她？我估计能把名字写对就不错了！”
“就是！考第一场就提前一个小时交卷！这么嚣张！肯定是啥也不会，提前放弃了！”
“等着瞧吧！等成绩一出来，她那个学神的面具，就该被彻底撕下来了！”
所有曾经嫉妒过她，非议过她的人，都在翘首以盼。
盼着，看她的笑话。
盼着，亲眼见证她这个神话，是如何破灭的。
……
然而，在这场席卷了整个农场的集体焦虑中。
那个处于风暴最中心的林清欢。
却淡定得像个没事人。
考完试，她就像是扔掉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第二天，就又恢复了往日里规律又充实的生活。
她会去打理她那生机勃勃的小菜园。
会研究新的菜式，将家里人的伙食，安排得有滋有味。
甚至，她还从陆振国那里，借来了几本更深奥的，关于宏观经济和国际形势的内部书籍。
每天都看得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那副云淡风轻，仿佛将高考抛之脑后的悠然姿态。
让陆家的其他人，都看得是啧啧称奇。
考完试，知青点的哥哥姐姐们，一个个的都像是得了考后应激综合症，茶不思，饭不想。
只有我嫂子，淡定得像准备去读博士后的。
考完试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陆思雨看着自家嫂子那超凡脱俗的模样，心中那股崇拜之情又一次油然而生。
而陆霆骁，看着妻子这副仿佛胜券在握的从容姿态。
心中那份因为等待而微微有些悬着的心，也彻底地放了下来。
他知道。
他的女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她既然敢跟他立下那个“状元之赌”。
就一定有她必胜的底气！
……
时间，就在这种一半焦灼，一半平静的奇妙氛围中，缓缓流淌。
终于，在考试结束半个月后。
那个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消息，来了！
“滋啦……滋啦……”
村口的大喇叭，又一次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中，突兀地响了起来！
瞬间，整个农场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们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一段漫长的，足以让人窒息的电流声后。
大队书记，钱书记那充满了激动与高亢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通知！通知！”
“全体社员，全体知青，请注意！”
“1977年冬季高考，录取分数线和考生成绩，己经全部下发到我们公社了！”
轰——！
一句话，像一颗原子弹！
在沉寂了半个月的红星农场，轰然炸响！
来了！
终于，来了！
“明天一早！大家就可以派代表去公社查分！”
“不方便去的，也不用着急！邮递员同志，会把每一份成绩通知单，都亲自送到各位考生的手上！”
钱书记的话音刚落。
整个农场，就彻底地沸腾了！
压抑了半个月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有人，激动得当场就哭了！
有人，则紧张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整个知青点，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人都在商量着，明天要派谁去公社看榜！
而陆家小院，在经历了最初的一阵骚动之后。
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李秀兰和陆思雨，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
就连陆霆骁，那张一向冷峻的脸上，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只有陆振国。
这位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老首长。
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了他大将的风范。
他点上一袋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着所有人下达了命令。
“都给我坐下！”
“慌什么？！”
“天塌不下来！”
他看了一眼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的儿媳妇，眼神里充满了赞许。
然后，他沉声，说道：
“明天，谁都不许去公社！”
“就在家等着！”
“是好，是坏，是龙，是虫，该来的总会来！”
“我们陆家的人，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
瞬间，就将家里人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给稳住了！
是啊。
慌，有什么用？
高端的猎人，往往就是以最平静的方式，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
于是，在整个农场都因为即将到来的审判，而陷入了一夜无眠的狂欢与焦虑时。
陆家，却显得异常平静。
夜，很深，很静。
林清欢躺在床上，早己安然入睡。
可她身旁的陆霆骁，却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他轻轻地转过身，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看着妻子恬静美好的睡颜。
心中的那股紧张与期待，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他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地，问道：
“清欢。”
“……嗯？”睡梦中的林清欢，发出了一声慵懒的鼻音。
陆霆骁看着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充满试探和期待的紧张语气，问道：
“你说的那个……状元之赌。”
“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