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久违的、带着点小任性和雀跃的情绪瞬间冲散了羞涩。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小手在身侧极其隐蔽地一晃，仿佛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来似的——两份沉甸甸、还散发着热气的便当盒，就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晋梵的瞳孔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两份凭空出现的便当。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目睹这超越常理的一幕，他冷峻的面容上还是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那紧抿的薄唇线条，似乎悄然放松了半分。
慕婉献宝似的将其中一份塞到他手里，自己飞快地打开另一份。盖子掀开的刹那，浓郁的香气霸道地撕裂了废墟间弥漫的尘埃和腐朽气息！
琥珀色的红烧肉泛着的油光，肥瘦相间，软糯得几乎要化开；的油焖大虾蜷曲着，红亮的酱汁裹满虾身，鲜香扑鼻；翠绿欲滴的小青菜水灵灵地躺在旁边；底下是颗粒分明、晶莹、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白米饭。这不仅仅是一份便当，这是末世前寻常人家的一餐，在此刻却成了废墟之上最奢侈的梦幻景象。
食物的热气蒸腾起来，氤氲了慕婉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也柔和了晋梵眼底残留的冷锐。他低头看着手中这份沉甸甸、热乎乎的“奇迹”，又抬眸看向正努力板着小脸、试图掩饰刚才失态和此刻小小得意的慕婉。她正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他，像只终于藏不住松果的小松鼠。
“看来，” 晋梵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调侃的暖意，打破了沉默，“以后得让你管饭了。” 他掂了掂手中温热的便当盒，那通红的耳尖在末世铅灰色的天幕下，似乎更鲜艳了几分。
慕婉闻言，耳根刚刚褪下的红霞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赶紧埋头扒了一口米饭，含混地“嗯”了一声，那软糯的鼻音里，藏着一丝小小的、被认可的雀跃。红烧肉的浓香和米饭的甘甜在舌尖化开，驱散了身体最后的疲惫与寒意。
晋梵吃得很快，动作却并不粗鲁，目光偶尔掠过身边小口吃着虾、脸颊鼓鼓的慕婉时，会停留一瞬，那深邃的眼底，冰封的湖面下，暖流无声涌动。
红烧肉的浓郁酱香还在舌尖萦绕，米饭的温热熨帖了饥饿的肠胃。慕婉小口吃着虾，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边晋梵。他吃得很快，动作干净利落，属于军人的警觉刻在骨子里，即使在这片刻的安宁里，他锐利的视线也如同扫描仪般，不时掠过周围摇摇欲坠的断壁残垣。
一个盘桓在心底许久的问题，终于借着这难得的、带着食物暖香的宁静，轻声问了出来：“晋梵……” 她顿了顿，想起他刚才那声低沉的“婉婉”，耳根又有些微热，声音不自觉放得更轻了些，“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那么狼狈，为什么到这个城市来？”
晋梵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便当盒，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望向远处被灰霾笼罩的城市天际线，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沉痛，有凝重。
“最开始，”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叙述过往的沉重感，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硝烟和血泪，“当天气骤然剧变，异象频生时，官方，或者说，当时还有能力掌控局面的高层，判断这是短暂性的、可控的自然灾害。”
他拿起水壶，灌了一口水，喉结滚动，像是在压下某种翻腾的情绪。“后来，一切都失控了。那种特异病毒爆发，人类大批感染，成了你见到的那些丧尸怪物。秩序崩塌得太快，官方紧急建立了五个区域性基地，试图稳住局面，收拢幸存者，寻找生机。”
他的目光转回慕婉脸上，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锐利：“华东基地，是五大基地之一。基地的科研团队，通过追溯病毒源头碎片化的信息，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这座城市，或者说，锁定在了这座城市边缘，一个高度保密的地下生物实验所。最初的病毒样本和核心研究数据，很可能就在那里。”
慕婉的心猛地一沉，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实验所，这让她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听闻的、关于末世起源的种种可怕传闻。
“官方最初的计划是双管齐下。” 晋梵的声音冷硬如铁，“首先，派遣常规部队进入城市，执行大规模清剿任务，目标是清除普通丧尸，为后续行动扫清障碍，同时一支由精锐组成的秘密小队，代号‘归零’，被派往那个实验所。我们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取回核心实验数据。那些数据，是了解病毒、寻找可能的解药或疫苗、甚至理解丧尸进化规律的关键。”
他的叙述平静，但慕婉却从这平静中听出了惊涛骇浪。“我们成功了，也失败了。” 晋梵的嘴角抿成一道冷冽的首线，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深刻的戾气，“我们潜入了实验所，拿到了封存数据的核心硬盘。但就在撤离时，情报出现了致命的错误！”
他的声音陡然下沉，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冰冷的寒意：
“我们遭遇的，根本不是情报里描述的‘普通丧尸群’！那里面藏着一个怪物！一个己经进化到二级、拥有可怕速度、甚至能操控其他丧尸的指挥者！”
慕婉倒抽一口冷气，难怪当时见到他们时，那铺天盖地的尸潮如此疯狂、如此有组织性！
“它的速度太快，攻击方式诡异刁钻。我们措手不及，被它操控的尸潮层层包围，如同陷入泥沼，弹药耗尽，队员一个个倒下。” 晋梵的声音低沉下去，那段记忆显然无比惨痛，“那是一次近乎绝望的收割。我们以为，我们这支‘归零’小队，真要彻底‘归零’在那个地狱里了。”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慕婉身上，那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沉重如千钧：
“首到你出现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远处风吹过废墟空洞的呜咽声，此刻听起来格外清晰。
慕婉怔怔地看着他，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觉停在半空。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队伍会如此狼狈，为什么会陷入那种绝境。情报的致命失误，丧尸的恐怖进化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这场灾难的复杂性和恐怖程度，远超所有人的预估！
“所以……” 慕婉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看向晋梵手中那个装着核心数据的硬盘（或者他贴身存放的位置），“那份数据还在？”
“在。” 晋梵的回答斩钉截铁，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某个位置，那里藏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它必须安全送回华东基地。这不仅是任务，更是希望的火种。” 他看向慕婉，眼神深邃，“而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带着它，是你给的希望。”
慕婉的心被重重撞了一下。那份沉重如山的数据，晋梵他们用命换来的东西，此刻就在他们身边。而她和她的空间，似乎成了这份“希望火种”能否延续的关键一环。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还剩一半的、散发着温润香气的便当，又看看眼前这个冷峻刚毅、耳尖却还残留着一点未褪尽红痕的男人，忽然觉得肩上也沉甸甸的。
这顿饭，吃出了末世生存的残酷真相，也吃出了沉甸甸的责任，以及一种奇异的、命运交织的羁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