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首席酿酒师
梁金涛竖起大拇指,感叹说道:“就冲您老这一句话,我就知道自己这次没有白来。
邹叔,真神面前不打妄语,实话给您说了吧,我已经跟你们李厂长草签了承包酒厂的合同,想让它赶在过年前起死回生......”
老邹久久地盯着梁金涛看了一眼,慢慢摇头说道:“很难!”
梁金涛笑了笑,语气坚定地回了一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您老没一口把话说死,说明我琢磨的这件事它就有希望。”
老邹的话,带足了过来人的口气:“有些事儿,不是光有心就行啊!”
梁金涛探身说道:“等下次我过来,咱爷俩喝一口?你出酒,我出菜……”
老邹耷拉着眼皮,倔劲又上来了:“有啥话,坐这儿也能说!
“能行的,现在就定;不能行的,你把我灌蒙了也没有用。”
一铜锅子的烟灰,使劲儿磕在地上后,老邹加重了语气:“不信你四处打听打听,我邹老汉从来不说没边儿的酒话!”
梁金涛挑起了大拇指:“您老是个痛快人!那我就有啥说啥了……
“我想振兴柳河乡药酒厂,把这个药酒做起来,想请您老重新出山,回酒厂担任首席酿酒师,你看怎么样?”
老邹听了,瞪起了眼睛:“首席酿酒师是个什么岗位?”
梁金涛笑说道:“其实就是您以前干的大师傅。”
老邹“哦”了一声,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都是退休了的老人了,再不会去干那种没把握的事了。
小伙子,这么跟你说吧,就在去年,县上分管经济的副县长带着乌泱泱一群人来到酒厂,当着我们二三十号工人的面,差点没把他的康子(胸膛)拍折了,做的那个保证,有用了吗?”
梁金涛笑说道:“邹叔,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不说别的的,您自己个的酒坊在您手里,不也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嘛。
赌咒发誓的话我不说,说了您也不信。
我这些天唯一的想法就是,咱们祖厉县既然有那么好的药酒厂,风风雨雨存在了二三十年,不能一下子就垮掉吧?
我相信,这也是包括您在内,所有在药酒厂上班的普通工人们的想法。”
老头儿的烟袋锅在石桌上磕了磕,心里暗自嘀咕说道:“有些人在里面捣鬼着呢,能好才怪。”
他眼里闪过点失望,嘴上却说道:“我退休前的一个月,特意去找了之前的厂长,跟他说了酒厂的现实情况。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虽然离开了,但对那里还有很深的感情,一定会想尽办法帮酒厂。
结果呢?帮助的办法和措施影子都没看见,那个家伙居然把跟他关系好的三个匠人介绍给其他酒厂了。”
梁金涛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沓钱,放在桌上 —— 十张 “大团结”,在阳光下泛着红。
“邹叔,这是定金。我想买您四百斤陈高粱,更想请您回去当首席酿酒师。”
“四百斤?” 老头儿突然被烟呛了,咳嗽了半天,指着梁金涛,“你知道四百斤要蒸多少高粱?
我这缸里的,总共就六百斤,是留着过年卖的。”
“我可以等。” 梁金涛没动那沓钱,“您啥时候酿好,我啥时候来拉。
至于回酒厂的事,您不用天天去,关键时候去把把关就行。
工资按您退休前的双倍给,另外,我承包期间,保证给退休工人发全工资。”
这话像块石头,突然砸进老头儿心里。
他捏着烟袋的手顿了顿 —— 他退休三个月了,酒厂欠了他八个月的工资。
还有五个月是没退休前的正常工资。
这段时间,时不时地就会有一起在酒厂上班的同事们过来凑一块儿念叨着想去里上访。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去。
国营的架子我见够了,今天一个政策,明天一个指示,酿酒的心思都给搅没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酒坊,“我在这儿,想蒸多少蒸多少,想酿啥味儿酿啥味儿,舒坦。”
梁金涛看着他酒坊里的大缸,突然笑了:“邹叔,要不这样——您这酒坊照开,酒厂那边我给您留间办公室,摆上您的烟袋锅、酒提子,跟这儿一样舒坦。
您要是觉得酒厂的酒不对味,随时能骂,没人敢拦着。”
老头儿眯起眼睛,盯着梁金涛看了半天。
这年轻人穿着粗布褂子,手上有薄茧,看着像干农活的,眼里却有股劲,跟那些来酒厂指手画脚的干部不一样。
他想起自己刚到药酒厂时,老厂长也是这么跟他说的:“酿酒就像做人,实诚了,味儿才正。”
“你想让我咋做?”
老头儿突然问。
梁金涛心里一喜,往前凑了凑:“我想按老方子来——黄芪要陈半年的,枸杞用宁省的,肉苁蓉用奔马市沙漠的,高粱得是晋北的红皮粮。
您帮我盯着选料、看火候,其他的不用您管。”
老头儿没说话,拿起那瓶 1977 年的枸杞苁蓉酒,拧开瓶塞,往碗里倒了点。
酒液在碗里转了转,他抿了一口,眼睛慢慢亮了——是当年他亲手酿的味儿,黄芪的甘和枸杞的甜融得正好。
“这酒,有些年份了,可是药酒厂的宝贝啊。” 他叹了口气,把剩下的酒倒进嘴里,“当时我就说,人可以高就,但绝对不能在关键程序上动手脚,要不然,味儿准变。
你看,还真让我说着了。”
梁金涛听出来邹叔话里有话。
但这个时候暂时顾不上管其他,先办正事要紧。
赶紧接话:“那您就回去把这道工序教给他们?我让人把您的老工具都找出来,还放您原来的位置上。”
老头儿把空酒瓶往石桌上一放,发出 “当” 的一声。他站起身,往厢房走:“四百斤酒,得蒸三回高粱。
你后天来拉。”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酒厂那边,我先去看看。要是味儿,我转身就走。”
梁金涛笑着点头,看着老头儿的身影消失在蒸汽里,心里像被炭火烘着。
他知道,这道坎算是迈过去了。
院子里的酒香还在飘,混着远处河滩的风,像在给他唱支踏实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