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症结所在
郑叔把喝空的酒碗往桌上一放,粗瓷碗底在桌面上磕出轻响:“成本的事儿咱算完了,再说说销路——酒酿出来了,你卖给谁去?”
梁金涛正低头在纸上划着成本账 —— 枸杞八毛一斤,肉苁蓉一块二,加上其他药材和人工,一瓶酒的成本确实超过两块。
听到这话,他笔尖一顿,抬头看向郑叔。
“老百姓喝的散酒,最贵的也就一块五一斤。” 郑叔的手指在桌面上敲着,“你这枸杞苁蓉酒,卖两块五都得赔本,卖三块,谁买?总不能指望供销社天天进货吧?”
赵泰宁在旁边点头:“前阵子我去市供销社下属的商店,见货架上的药酒摆了半排,落着灰都没人动。
人家说,现在庄稼人手里紧,喝酒都喝最便宜的。”
梁金涛的指尖在纸上画了个圈——他想起自己收购站的渠道,四金龙乡、北川湾乡的供销社都跟他熟,要是能让他们帮忙代销,说不定能打开销路。
又想起的县百货大楼,要是能进柜台,哪怕量少,也能打响名气。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他抬头时,眼里已经有了底:“郑叔,销路我想过——先从周边乡镇的供销社入手,给他们让点利;再托人问问县百货大楼,能不能给个专柜。
实在不行,我收药材时带着卖,就当给乡亲们试喝。”
郑叔挑了挑眉:“你倒想得周全。” 他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星子窜起来,映得他脸上的纹路更清晰,“不过有句话得说在前头:买卖就是低买高卖,你得先让人家尝到甜头,才有人愿意帮你卖。”
梁金涛默默点头。
郑叔的话糙,理却不糙。
就像他收药材时,总比别人多给两分钱,乡亲们才愿意把好货留给自己。
这药酒销路,怕是也得这么办。
“对了,配方呢?” 梁金涛突然想起这茬,“这不该是商业机密吗?要是谁都能酿,咱承包了也没优势。”
郑叔 “嗤” 地笑了,往椅背上一靠:“啥机密?来之前我就问过李乡长,厂里二十多个工人,随便拉一个过来,都能把二十多味中药的方子背出来。”
梁金涛愣住了。
前世他帮三爸抢一个药酒配方,前前后后花了三百多万,最后拿到的还是掺了假的方子。
他攥着笔的手紧了紧:“这不可能吧?配方要是这么容易到手,早有人仿了。”
“那得看厂子景气不景气。” 郑叔指了指窗外,“你看这厂子,快半年没发工资了,工人都想着咋糊口,谁还管配方藏不藏?
要是前几年厂子红火时,你试试?保管连仓库门都不让你进。”
赵泰宁叹了口气:“这就跟咱村的老手艺似的,日子好过了,才想着传男不传女;要是快饿死了,能换口吃的,啥手艺都肯教。”
梁金涛这才明白。
值钱的从不是配方本身,是让配方落地的本事。
就像霍队长手底下那几位盖房师傅的手艺,图纸谁都能画,但能把房梁架得端正、砖墙砌得结实,野路子出来的师傅肯定比不了。
“不过有件事蹊跷。” 郑叔突然坐直身子,声音压低了些,“三个月前的酒,我喝过,确实地道;这阵子的酒,味儿差远了。你说要是配方没变,咋会差这么多?”
这话像根针,突然刺破了梁金涛心里的迷雾。
他想起刚才喝的酒——涩味里带着点浮气,不像老手艺酿出来的醇厚。
难道是……
“是酿法变了?”
他追问。
“谁知道呢。” 郑叔瞥了眼门外,副厂长正缩在仓库门口抽烟,背影看着蔫蔫的,“说不定是少了啥关键步骤,或是少了个懂行的人。”
正说着,李建国掀着门帘进来了,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梁老板,我刚查了考勤——厂里在册的工人二十三个,其中五个是烧锅炉、看仓库的,剩下十八个是酿酒的。要是你承包,这五个后勤的……”
“能减就减。” 梁金涛没等他说完就开口,“酿酒的留着,但得试试‘竞争上岗’—— 手艺好的多开工资,混日子的就别留了。”
他想起前世见过的工厂改革,这话一出口,李建国愣了愣,郑叔却眼睛一亮。
“这法子新鲜。” 郑叔笑着说,“早就该这样了,干多干少一个样,谁还肯卖力?”
李建国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只要能让厂子活过来,咋都行。” 他翻开笔记本,指着其中一页,“仓库里还有数量不少的枸杞、肉苁蓉等药材,都是好东西,你要是用得上,就都算你的。”
“大师傅退休前,总说‘药材得陈半年才出味儿’。” 他又叹息说道,“他退休之后,配发还是原来的配发,但药酒的品质就是不对劲。”
梁金涛心里一动——这或许就是酒味儿变差的原因。
抓在手里的笔尖在纸上写了个 “师” 字。
难道问题出在这儿?
“我得找那位大师傅聊聊。” 梁金涛在纸上把 “师” 字圈起来,“要是能请他出来指点两天,说不定能找回原来的味儿。”
郑叔点头:“这主意靠谱。老手艺都在人手里攥着,配方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顿了顿,又看向梁金涛,“不过你可想好,就算找回味儿了,二十多个工人要吃饭,一天几十块的工钱,不是小数目。”
梁金涛跟着李建国去仓库看货时,夕阳正斜斜地照进院子。
仓库的木门掉了块漆,推开时 “吱呀” 响,里面堆着半人高的麻袋,麻袋上印着 “枸杞”“肉苁蓉” 等字样。
他随手抓起一把黄芪,干硬的根须带着淡淡的药香——是正经好货。
他转身往办公室走,脚步比来时轻快:“李乡长,合同我能签,但得加三条:第一,你们得说服退休的大师傅全力配合我的工作;第二,工人得按手艺定工资;第三,乡政府派过来的管理人员一个不留,都回原单位。”
郑叔在办公室里听见这话,对赵泰宁笑道:“你这女婿,看着年轻,心里有数。”
赵泰宁望着梁金涛的背影,眼里的担忧散了些——这孩子自从做生意以来,做事总比别人多留三分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