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亲情怎么就成了生意
“金涛,跟我去村部打电话。” 梁金水站起身,他是村干部,“村部有长途电话,能打到香江。”
梁金涛赶紧跟上,赵泰宁和父亲他们留在大伯家等消息。
往村部去的路上,梁金水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三爸现如今是有钱人,回不回来都两说。
即便回来了,也是转一圈就走了,即便要整房子,也肯定会买到城里。
等会电话接通了,你心里面怎么想的就跟他怎么说,我觉得三爸肯定会同意。”
梁金涛 “嗯” 了一声,心里却有点打鼓。
年前自己在电话里答应的好好的,要去香江投奔他老人家,谁料重生回来了放了三爸的鸽子,现在有事相商,不知道他还认不认这个侄子。
村部是座青砖房,门口挂着 “峡口村村委会” 的木牌,牌上的红漆掉了大半。
院里的白杨树树叶黄了一半,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金。
会计正趴在办公桌前算账,见他们进来,抬头笑:“金水,看你们哥俩的样子,有要事啊!”
“给香江打长途,找我三爸说件事。”
梁金水熟门熟路地走到墙角的电话旁,那是部黑色的转盘电话,机身掉了块漆,线绳缠着胶布。
他拿起听筒,先拨了乡邮电所的号:“王干事,帮我接香江,找我三爸梁家旺……
对,就是早年去香江的那个,在尖沙咀开杂货铺的……”
电话 “嘟嘟” 响了半天,全是忙音。
梁金涛站在二哥身旁,手心捏出了汗。
会计端来两杯茶:“别急,长途难打,上次东头的老杨找儿子,打了一上午才接通。”
梁金水又拨了一遍,这次通了,却听见邮电所的人喊:“香江那边占线,等会儿再打!”
他只好把听筒放下,对梁金涛说:“不着急,边喝茶边等着,等会儿接着打。”
来回折腾了两趟,约莫过去了快一个小时,电话终于通了。
梁金水把听筒递给梁金涛:“通了,快说。”
梁金涛接过听筒,手有点抖。“喂?是三爸吗?我是金涛。”
他的声音有点发紧......
村部院子里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层。
梁金涛捏着电话听筒的手指发白,听筒里的忙音像针似的扎耳朵。
梁金水站在旁边,见他半天没动静,忍不住问:“三爸咋说?不同意?”
梁金涛摇摇头,喉结滚了滚才出声:“同意是同意……就是提了些条件。”
他把听筒挂回墙上,黑色的转盘还在微微晃动,像他此刻乱成一团的心。
往大伯家走的路,比来时沉了十倍。
梁金涛踢着路边的石子,石子滚进包谷地,惊起一只秋天的蚂蚱。
“三爸说,老宅子他有三分之一的份,盖房可以,但得给他留两间正房,要带窗户的,以后他回来住。
还有,盖房的钱他不出,但以后这院子要是租出去,租金得给他寄一半到香江。
最要紧的是……”
他顿了顿,声音涩得像吞了沙。
“他说我去年没去香江找他,是心里没这个三爸,这些条件,算给我个教训。”
梁金水皱紧了眉:“三爸咋这样?他在香江开杂货铺成了老板,还缺这点租金?”
话虽这么说,脚步却慢了.
他知道三爸年轻时性子就犟,现在成了有钱人,怕是更爱较真。
大伯梁丰年家里,赵泰宁正帮着摘院子里的老南瓜,南瓜藤缠在竹架上,扯断时带着脆响。
梁福海蹲在老槐树下抽旱烟,烟蒂在青石板上堆了一小堆。
梁河涛在灶台边添柴,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窑洞壁上,忽明忽暗。
听见脚步声,三人都抬了头,眼里的期待像刚添的柴火,亮得很。
“成了?”
梁福海先开了口,烟袋杆往鞋底上磕了磕。
梁金涛没敢看父亲的眼睛,蹲在槐树下,手指抠着树根的泥土:“三爸同意盖房,但提了些条件。”
他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声音越来越低。
“他说我去年没去香江找他,是不把他当长辈。”
院子里的风突然停了,南瓜藤不响了,灶膛里的柴火也 “噼啪” 一声,像是叹了口气。
赵泰宁手里的南瓜差点掉在地上。
他皱着眉:“家旺或许不知道金涛现在的情况,就是想去,哪还走得开?
再说了,他现在在香江住洋楼开汽车,还能缺两间房、半份租金?”
他在乡供销社上班,偶尔回去市上参加会议,见识过一些搞外贸的老伴,听人家说过那边的老板讲究排场,可再讲究,也不能跟自家人这么算计较。
梁河涛从灶房出来,手里还攥着柴火:“三爸咋变得这么生分?小时候他带我们掏鸟窝,把最大的鸟蛋都塞给金涛。”
他想不通,日子过好了,咋倒把骨肉情分过淡了。
梁丰年一直没说话,他坐在石凳上,指尖捏着赵泰宁给的烟,没点燃。
烟卷在指间转了两圈,被捏得变了形。
他是梁家老大,看着三弟从穿开裆裤的娃娃变成香江老板,原以为这次盖房能让远在异乡的弟弟念点旧情,没成想会是这样。
“他在那边待久了,许是按那边的规矩来。” 梁丰年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沉,“香江人做生意讲究白纸黑字,他怕是把家里的院子也当生意看了。”
话虽这么说,眼角却垂了下去——那老宅子是父亲亲手盖的,墙角的砖缝里还嵌着他们兄弟仨小时候刻的名字,怎么就成了 “生意”?
梁福海把烟袋往地上一磕,火星溅起来:“他要两间房,就给他留;要租金,等真租出去了再说。
金涛盖房是正经事,不能因为他几句条件就黄了。”
他看着梁金涛,眼里的心疼藏不住,“你三爸就是嘴上犟,心里未必真计较——他走那年,把攒的三块钱都塞给你了,你忘了?”
梁金涛鼻子一酸,没忘。
那年三爸去香江,把用手绢包着的三块钱塞给他,说 “等三爸混好了,接你去香江吃糖”。
现在糖能随便买了,三爸却变得认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