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不能让媳妇受委屈
八月初。
日头毒辣得像要把人烤化。
一大早,梁金涛推着自行车,后座上坐着大腹便便的赵秀芬,慢慢往丈母娘家挪。
车轱辘碾过乡间土路,扬起的尘土粘在汗湿的裤腿上,痒得人直想挠。
赵秀芬一手扶着肚子,一手紧紧抓着车座,每颠一下都蹙起眉头,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车过吊桥时猛地一晃,赵秀芬 “哎哟”一声捂住肚子,梁金涛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直到看见媳妇缓过劲来,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褂子已被冷汗浸透。
“要不咱歇会儿?”
过了吊桥,梁金涛停下车,掏出手帕给媳妇擦汗。
帕子上还带着赵秀芬绣的并蒂莲,针脚细密,透着股过日子的踏实劲儿。
“没事,快到了。”赵秀芬喘着气笑,“我妈要是看见咱俩在路上磨蹭,又该说你把我惯坏了。”
说话间已到通往老泰山赵泰宁家的岔路口了,秀芬妈早提着包袱在槐树下候着。
包袱里裹着婴儿的小衣裳,蓝布底上绣着虎头,针脚歪歪扭扭,却是老人农闲之余连夜赶制的。
“可算来了,班车再过半小时就到村口。”秀芬妈接过女儿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个煮鸡蛋,“路上垫垫,到医院不定得折腾到啥时候。”
赵泰宁跟静等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赵鹏云早早就去三岔路口等班车了。
爷俩的想法是如果梁金涛跟赵秀芳来晚了,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把车拦住。
梁金涛推着自行车,秀芬妈在一旁扶着,赵秀芬努力稳稳地坐着,三人紧赶慢赶,赶在班车到来前五分钟等在了三岔路口。
赵秀芬跟父亲赵泰宁和弟弟赵鹏云没说上几句话,就上了车。
车厢里已经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梁金涛仗着年轻力壮,在后门角落圈出块地方,让赵秀芬靠着椅背坐下,自己和丈母娘一左一右护着,生怕有人碰着肚子。
铜都市人民医院的门诊楼刷过白灰时间不久,呛得人直咳嗽。
梁金涛扶着赵秀芬穿过攒动的人群,走廊里弥漫着来苏水味,混杂着病人的呻吟和孩子的哭闹,让人心头发紧。
好不容易排到号,穿白大褂的医生简单问了几句,就让去做 B 超。
检查室的门开开合合,梁金涛在外面踱来踱去,听见里面传来仪器的 “滋滋” 声,像无数只小蚂蚁在啃噬心脏。
秀芬妈拽了拽女婿的胳膊:“别转悠了,看得我眼晕。”
话虽这么说,自己的手却在裤兜里攥出了汗。
终于,医生推门出来,摘下口罩喊道:“谁是孕妇赵秀芬的家属?”
慌得梁金涛急忙扶着丈母娘走了过去:“大夫,我们是赵秀芬的家属。”
医生重新戴上口罩说道:“宫口开了两指,这一两天就该生了,建议住院。”
梁金涛脑子 "嗡" 的一声,既紧张又兴奋,急忙道谢,留下丈母娘在门口等着秀芬,自己跟着医生去办公室拿住院单。
手忙脚乱地接过住院单,他试问道,“大夫,要最好的病房,我们住单间。”
医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单间紧张得很,你们先去缴费处问问。”
缴费窗口前排着长队,梁金涛让丈母娘陪着媳妇在长椅上歇着,自己攥着住院单往前挪。
轮到他时,敲了敲玻璃:“同志,我要个单间。”
里面的女收费员正对着小镜子涂口红,闻言抬眼打量他——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胡子拉碴的,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她 "嗤" 地笑出声,涂着红指甲的手指点着价目表:“单间一天八块,押金就得交五十。
你一个种地的,住多人间就行,三个人住一间病房,一天才两块五。”
周围排队的人跟着哄笑,有人说 “农民还想住单间”,有人讲“怕是不知道城里的行情”。
梁金涛因为媳妇即将生产,自己就要当父亲的兴奋劲,从脸上慢慢消失。
他一边从裤兜里讨钱,一边用不带一点情绪波动声音说道:“同志,钱我有的是,就要单间。”
收费员把口红往桌上一摔,嗓门陡然拔高:“有钱?你知道八块钱能买多少斤粮食不?够你们庄稼人吃好几天了!
别打肿脸充胖子,到时候交不起钱,还得我们费劲催。”
“我交得起。”
梁金涛把右手伸进缴费窗口。
手里抓着厚厚一沓最大面值的纸币。
足足超过了一千块!
这是他收药材倒腾废品挣来的血汗钱,为的就是在媳妇生孩子的时候让她尽量不要受罪,享受当初只有相当级别的国家干部才能住进去的单间病房。
收费员的眼睛直了直,却依旧嘴硬:“就算交得起也没用,单间早满了。”
“刚才我去三楼了,”梁金涛往前凑了凑,玻璃上的指纹蹭到他鼻尖,“我问过打扫卫生的护士了,她们都说 302 房和306房都空着。”
这时旁边突然有人搭话:“同志,给他安排吧,我认识这小伙子,是个实在人。”
梁金涛扭头一看,竟是四十八军户乡政府党政办邱主任,手里提着水果篮,想来是探望病人。
收费员显然认识邱主任,脸色缓和下来,不情不愿地开了单子:“302 房,先交七天的钱。
一共需要预交费用二百元整。”
梁金涛麻溜地数出二百块,从收费窗口递了进去。
拿着缴费证明,快走几步追上邱主任:“邱主任,刚才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说话,我媳妇想要住单间的愿望就实现不了了。”
邱主任和蔼地笑了笑说道:“时代变了,可是有些服务人员的意识还没有跟上时代的变化。
小梁啊,最近听很多老乡说你给他们开的收购价要比吴有成给的高好几分钱呢。
这几分钱听起来很少,可是日积月累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告别邱主任,找到丈母娘和赵秀芬,俩人一左一右扶着赵秀芬进 302 房时,秀芬妈还在念叨:“真要住这么贵的?要不咱还是换......”
“妈,” 梁金涛打断她,给媳妇铺好床,“秀芬遭这份罪,头回生孩子,咱不能再委屈她,钱没了可以再挣。”
赵秀芬拉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人暖心。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在床单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无数个跃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