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北。
季家老宅。
季淮见过欧阳林后,并未立刻返回南山别墅。
夜色中,黑色轿跑无声地驶过蜿蜒的山路,最终停在一座古朴的宅院前。
院墙上的爬山虎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暗影。
老管家早己候在门前。
昏黄的灯笼光里,他佝偻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见季淮下车,老人浑浊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快步迎上前:
“少爷!您可算来了!”
老管家看见难得归家的少爷,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欣喜,眼角细密的皱纹里藏着些许,被近处的灯光一照,看上去有种老泪纵横的错觉。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接季淮的外套,又在半途停住,只局促地搓了搓布满老茧的手。
季淮站在石阶下,目光越过老人肩头望向宅内。
预想中的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并未出现,偌大的宅院静得出奇,只有几盏孤灯在廊下摇曳。
半开的朱漆大门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阴影。
孤寂又萧索。
季淮收回视线,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怎么变化,语气平淡。
“今天不是老爷子大寿么?怎么这么冷清?”
夜风掀起他西装的一角,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衬衫下摆。
老管家闻言一怔,看了季淮一眼,支支吾吾:“是、是啊。您……您来得有些迟了……”
声音渐渐低下去。
“临时有事耽搁了。”季淮抬手整了整袖扣,语气真诚得近乎敷衍。
老管家喉头滚动了几下,终是挤出个笑:“不打紧,老爷子一首没歇,就等着您呢……”
说着侧身让出路来。
季淮微微颔首,迈步跨过那道门槛。
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穿过一道又一道雕花门廊。
老宅是典型的西合院构造,飞檐翘角,廊柱漆红,只是夜色里少了些生气,多了几分沉郁。
季淮步履沉稳,却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一人。
“呦!这不是老爷子最看好的接班人吗?”
季藐脸色铁青,显然刚从正厅出来,眉宇间还压着未散的怒意。他盯着季淮,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刻意拔高,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刺耳。
“三叔。”季淮微微颔首,语气平和,礼数周全得挑不出半点毛病。
季藐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
他最烦季淮这副滴水不漏的样子。
明明是个常年不着家的,偏偏在老爷子心里分量最重。
“怎么?”他阴阳怪气地拖长音调,“老爷子都快歇下了,你才姗姗来迟?还是说……”
他眯起眼,意有所指,“故意避开我们这群'闲杂人等'?”
季淮眼睫未抬,只淡淡道:“不敢。”
“呵!”季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还有你季大少爷不敢的事?”
空气凝滞。
季淮沉默以对,神色未变。
身后的老管家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阴影里。
季藐大概知道点什么。
他盯着季淮看了几秒,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他侧身让开半步。
“老爷子可等你很久了,还不快去?”
“三叔慢走。”季淮站在原地,微微欠身。
季藐嘴角抽了抽,甩袖而去。脚步声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泄愤似的。
他并非真的厌恶这个侄子。
只是这些年,里里外外操持的是他,鞍前马后奔波的也是他,可老爷子的眼里,永远只装着那个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的长孙。
季藐走出几步,夜风一吹,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他揉了揉眉心,暗骂自己沉不住气。
好歹也是长辈,跟个小辈置什么气?
可这念头刚起,心里那股酸劲儿又翻涌上来。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花园里早己没了季淮的身影,只有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啧。”
季藐咬了咬牙,酸唧唧的想着:
人家是风光无限的影帝,名利双收,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
偏偏对季家避之不及,生怕沾上半点关系。
老爷子倒好,眼巴巴地惦记着,活像季家亏欠了他似的!
要是大哥还在,该多好。
季藐脚步一顿,神色微怔。
当年那个总是拍着他肩膀说“阿藐,别太拼命”的人,那个会把闯祸的他护在身后的人,那个……留下独子便匆匆离世的人。
季藐喉头滚动了下,胸口发闷。
他下意识又往身后看去。
可长廊尽头空空荡荡,只有风卷着落叶打了个旋儿。
“……混账东西。”他低骂一声。
也不知是在骂季淮。
还是在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