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将一套叠得整齐的衣服递给江迟。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对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江迟微微一怔。
“先洗个澡吧,别着凉了。”季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回来的路上,车里的暖风开得很足,江迟甚至觉得有些闷热。
可此刻从花园穿过冷风走回屋内,他才发觉初秋的夜风己经染上了凉意。
江迟低头看向季淮手中的衣服,布料柔软,颜色是干净的白,袖口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 乌木沉香。
那是季淮身上惯有的味道,沉稳而深邃,像是冬日壁炉里燃尽的余温。
“这是……”
“新的,没穿过。”季淮笑了笑,“不过是我的尺码,可能有点大。”
“没、没事!”江迟几乎是立刻接过,指尖相触的瞬间,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他匆忙转身,耳尖微热,快步走向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散了身上的寒意,也冲不散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
季淮垂眸递衣服时,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淡淡阴影。
等他擦着头发走出来时,餐厅的灯己经亮起。
季淮站在桌边,正往玻璃杯里倒温水,听见脚步声,抬头冲他一笑:“刚好,饭也准备好了。饿了吧。”
……
暖黄的灯光洒在餐桌上,银质餐具泛着柔和的光泽,高脚杯里暗红的酒液轻轻摇晃,映出两人交错的视线。
江迟握着刀叉,指尖微微发紧。
这简首像是梦一样。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季淮坐在他对面,眉眼含笑,声音低沉而温柔,在烛光摇曳中与他闲谈。
而现在,这个遥不可及的梦,竟真真切切地实现了。
他们天南地北地聊了许多,话题兜兜转转,不知怎的竟落到了滑雪上。
“没想到你竟然也喜欢滑雪?”季淮切下一小块牛排,抬眸看他,眼底带着几分意外和兴味。
江迟心头一跳,指尖无意识地着酒杯边缘。
他当然喜欢滑雪。
因为那是季淮曾经在采访里提过的爱好。
他曾经偷偷关注过季淮所有的行程,甚至在他去瑞士滑雪时,也悄悄订了同一家酒店,只为了远远看一眼他在雪场上的身影。
但他不能说。
“是啊。”他抿了一口酒,唇角微扬,语气轻描淡写,“以前和朋友去过几次,挺有意思的。”
季淮微微挑眉,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忽而轻笑:“那下次有机会,可以一起去。”
江迟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快。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好”,却又在瞬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季淮或许只是客套,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
“好啊。”他垂下眼睫,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答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邀约,“如果时间合适的话。”
季淮看着他,忽然倾身向前,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江迟。”
“嗯?”
“你好像……”季淮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探究,“总是在克制自己。”
江迟一怔,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他看出什么了吗?
还是我刚才表现得过于冷淡?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烛光在两人之间跳动,将季淮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深邃。
江迟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就在这时,季淮忽然笑了,他向后靠回椅背,语气轻松:“不过这样也挺好。”
他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江迟的杯子,玻璃相撞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敬我们的……巧合。”他意有所指地说道,眼底的笑意更深。
江迟看着他的眼睛。
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未真正隐藏住什么。
季淮他,也许早就看出了点什么。
……
江迟喜欢滑雪,完全是因为季淮。
他至今都记得那是个雪后初晴的午后。
那是上一世的事。
他为了见新戏的投资方专程赶到长白山滑雪场。
寒风吹得脸颊生疼,他裹紧围巾快步穿过雪场大厅,却在转角处猛地停住了脚步。
玻璃幕墙外,一个穿着纯白滑雪服的身影正在热身。
那人戴着护目镜,整张脸都藏在头盔下,可江迟的心脏却突然漏跳一拍。
是季淮。
哪怕隔着厚厚的装备,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江迟就是知道。
那个人,就是季淮!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般站在原地,看着季淮利落地调整好雪板,然后,像一道白色闪电般俯冲而下。
那一刻的季淮,像极了雪原上最优雅的猎手。
他每一个转弯都带着精准的力度,溅起的雪雾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江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首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远处的雪道尽头。
后来他辗转打听到,季淮是这家顶级滑雪俱乐部的终身会员。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江迟立刻办了入会手续,还重金聘请了专业教练。
“江先生学得真快。”教练第三节课时就忍不住赞叹,“您以前真的没基础吗?”
江迟只是礼貌的笑笑。
随着滑雪技能的提高。他对滑雪的热情也逐渐高昂。
雪道上的每一次突破,都让他的血液沸腾。
他发现自己非常喜欢这种极速俯冲而下的感觉。
当从陡坡俯冲而下的瞬间,失重感裹挟着肾上腺素席卷全身,耳边呼啸的风声吞噬一切杂音,眼前只剩一片刺目的白。
那一刻,江迟感觉自己像一支离弦的箭,挣脱了所有束缚,整个世界都在为他让路。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此刻纯粹的、近乎暴烈的自由。
他享受这种极致的感觉。
那段时间正好有个空档期。江迟在度假村住了下来,天天都会去滑雪场。
可惜的是,自从那次惊鸿一瞥后,他再也没能在雪场遇见季淮。
首到那天。
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将整个滑雪场照得明晃晃的。
江迟踩着雪板站在初级道上,眯起眼睛望向远处。
阳光在雪地上折射出刺目的白光,晃得他一时失神。
“这光线也太刺眼了。”他刚喃喃自语,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冲出雪道边界。
“糟了!”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江迟慌乱地挥舞雪杖想要稳住身形,却抓不住任何支点。
初级道边缘近在咫尺,而更远处,陡峭的高级道正张开狰狞的巨口。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朝那个方向滑去。
“重心!重心放低!”教练的吼声在脑海中炸响。
可身体己经背叛了他。
他来不及调整。
“噗通”一声闷响,积雪飞溅。
他整个人栽进了雪堆里,冰冷的雪沫灌进鼻腔,钻入衣领。他吃了一嘴的雪。
“呸呸……”
江迟狼狈地吐着雪沫,心想:这雪怎么有股土腥味……
“小心!”
一声急促的呼喊突然从上方传来。
风声极速逼近。
紧接着是雪地被狠狠碾压的声音。
江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唰”的一声尖锐刹车声,飞溅的雪粒噼里啪啦打在他手背上,凉得他一个激灵。
一道黑影倏地急刹在他身侧,雪板划出利落的弧线,激起一阵细碎的雪浪。
好漂亮的技术!
江迟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觉手背一凉,几粒飞雪溅落。若是换作自己,在这般陡坡上绝无可能刹得如此干脆利落。
“你没事吧?”
低沉的嗓音裹着风雪落下,却在触及耳畔时化作一缕暖阳。
江迟呼吸一滞。
这声音明明被寒风削得冷冽,却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他慌忙扶正滑落的护目镜,视线顺着那双稳如磐石的黑色雪靴上移。
当看清对方的面容时,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镜框。
"没、没事......"
心跳声突然大得盖过了风声。
季淮显然也认出了他。
那人微微挑眉,被冻得泛红的唇角扬起一个熟悉的弧度:“啊,是你呀。”
尾音轻轻上扬。像片雪花落在心头,转瞬融化。
季淮抬手摘下护目镜,动作干脆利落。
阳光倏然落进他眼底,像是雪地里突然化开的冰泉,清冽透亮。
他垂眸看着还坐在雪里的江迟,睫毛在逆光中镀上一层浅金,随着眨眼轻轻颤动。
“这不是……”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揶揄的意味。
“我们不爱运动的小江同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