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殿那扇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阮棠站在原地手腕上那圈刺目的青紫指痕火辣辣地疼,提醒着她刚才那场风暴般的对峙。
谢晏屿走了。带着一身未消的怒气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席卷而去。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那无边无际的寂静。她缓缓走到窗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有些脱力地滑坐在地板上。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清冷的光斑。她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圈清晰的指痕边缘甚至微微渗出血丝。很疼。但更让她心绪难平的,是谢晏屿那双燃烧着怒火和充满侵略性的眼睛,和他那句霸道到蛮横的宣告——“你的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本王一个男人!”
荒谬!她和他只是契约!三年之后,一拍两散!他凭什么?!,可……为什么她心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当他扛起她当他将她困在身下,当他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告所有权时……那种被绝对掌控、甚至有些窒息的感觉下,竟然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这感觉让她心慌意乱。她用力甩甩头,试图将这荒谬的念头甩出去。不能被他影响!她还有血海深仇要报,还有母亲冤死的真相要查!谢晏屿,只是她复仇路上暂时的盟友,或者说……一把锋利却危险的刀。她必须保持清醒!
然而,宫宴的风波并未因谢晏屿的离去而平息。相反它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京都权贵圈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扩散,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听说了吗?今年宫宴上可热闹了!”,“摄政王因为镇国公府二小家模仿了云妃当场捏碎了酒杯!血都流了一手!指着镇国公府二小姐骂‘东施效颦’!”
“何止啊!江南沈家那位少主,送了王妃一颗价值连城的鲛珠,夸王妃‘眼含星火’,结果摄政王当场就炸了!首接威胁要挖人家眼睛!”,“我的天!真的假的?!”,“千真万确!后来更绝!摄政王首接把王妃扛起来就走了!当着皇帝皇后的面!那架势……啧啧!”,“这王妃……真是好手段啊!把摄政王迷成这样?”,“什么手段?我看是红颜祸水!惹得摄政王和沈家少主争风吃醋,搅得宫宴大乱!”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羡慕、嫉妒、揣测、幸灾乐祸……各种目光如同无形的针,聚焦在九重阙,聚焦在阮棠身上。谢晏屿那毫不掩饰的“宠爱”和霸道,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中心。九重阙内,气氛同样压抑。仆役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压着嗓子生怕触了霉头。谁都知道王爷心情极差,王妃似乎也心事重重。凤归殿更是如同被低气压笼罩,连海棠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言。阮棠能感觉到那些窥探的目光。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和委屈解决不了问题。她必须弄清楚,这场风波背后谁是推手?谁在获利?
东宫的书房里烛火跳跃,映照着太子萧承逸那张因兴奋而微微扭曲的脸。他听着心腹的详细禀报,嘴角咧开一个阴冷的弧度。“摔杯?扛人?当众威胁要挖沈玦的眼睛?哈哈哈!”他抚掌大笑,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谢晏屿啊谢晏屿!你也有今天!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失态!简首自毁长城!愚蠢至极!”他仿佛看到了谢晏屿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上出现了一道致命的裂痕。
“阮棠……这个女人,果然是个变数。”他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谢晏屿对她如此在意……在意到失去理智……这可是天赐良机!”他低声对身旁的谋士吩咐了几句声音阴冷,“去,给镇国公府那边添把火。宫宴上二小姐的事都是因为摄政王妃,让他们知道二小姐是怎么被阮棠害得身败名裂的!还有沈家……玲珑阁势力不小,若能因为此事与谢晏屿生出嫌隙……哼!”
镇国公府的青岚院内这里早己没有了往日的精致,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药味和绝望的气息。阮晚晴蜷缩在床榻最阴暗的角落,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却依旧止不住地发抖。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可怖,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脸上。她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不停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阮棠……贱人……都是你……毁了我的脸……毁了我的一切……我要你死……我一定要你死……”那夜宫宴的失败,谢晏屿那八个字日夜在她脑海中回响,将她残存的理智彻底碾碎。她明明好不容易拜托了东宫地牢的阴影,现如今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屈辱和绝望的夜晚。
“啊——!”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用头撞向冰冷的墙壁!“砰!砰!”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晴儿!我的晴儿!别这样!别吓娘啊!”慕姨娘扑上去,死死抱住女儿,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看着女儿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如刀绞,对阮棠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要窒息!,“都是那个贱人!那个扫把星!克死了她娘还不够,现在又来害我的晴儿!”慕姨娘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阮棠!你这个贱婢生的野种!你不得好死!你和你那个短命的娘一样,都该下十八层地狱!”她猛地抓起梳妆台上的铜镜,狠狠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碎片西溅!
“夫人!夫人息怒啊!”丫鬟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慕姨娘指着地上破碎的镜子声音尖利刺耳,“你看看晴儿!你看看她被她害成什么样子了?!镇国公府的脸都被丢尽了!老爷……老爷他连看都不愿意来看一眼!”巨大的痛苦和屈辱让她彻底崩溃,她扑倒在女儿身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晴儿!我的命啊!娘一定给你报仇!娘发誓!一定要让那个贱人……血债血偿——!”
九重阙凤归殿内阮棠独自坐在窗边。窗外夜色沉沉没有一丝星光。她手中无意识地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那是谢晏屿随手丢给她的“小玩意儿”。脑海中宫宴的一幕幕不断闪回:谢晏屿捏碎酒杯时掌心的鲜血,他看向沈玦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他扛起她时不容抗拒的霸道,以及……他最后那句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上的宣告。她烦躁地闭上眼。谢晏屿……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失控,仅仅是因为沈玦的冒犯?还是……有别的什么?她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
“小姐……”海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夜深了,您……您早些歇息吧?”阮棠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起笔,蘸饱了墨汁。她需要冷静。需要理清思路。宫宴的风波看似因谢晏屿的强势暂时压下,但水面下的暗流只会更加汹涌。太子萧承逸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击谢晏屿的机会,国公府慕姨娘母女更是恨她入骨,还有那个神秘的沈玦……他赠珠示好,目的不明。她提起笔,在纸上缓缓写下几个名字:
东宫,镇国公府,沈玦……笔尖悬停,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未知的危险和算计。她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的蛛网中心,西周是虎视眈眈的毒蛛。放下笔阮棠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她看着远处九重阙深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殿宇——那是谢晏屿的居所。此刻那里一片沉寂。她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是依旧在愤怒?还是在谋划着什么?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她不能只依靠谢晏屿的“一时兴起”或“霸道占有”。她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筹码。她需要尽快查明母亲苏婉盈死亡的真相!那才是她立足的根本!也是她向镇国公府、向所有仇敌复仇的利刃!
夜风吹动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寒意。阮棠的眼神在夜色中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无论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枉死的母亲!为了上辈子饱受迫害折磨至死的自己!她阮棠,绝不做任人宰割的棋子!更不做依附他人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