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跟着海棠，朝着国公府最偏僻潮湿、最不起眼的下人房狂奔而去！华丽的裙裾拖曳在地，沾上了灰尘也浑然不觉。一路上，她的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炸，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奶娘……您一定要撑住！等等棠儿！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破旧不堪的木门，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在桌上跳跃，发出微弱而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角落的黑暗，却更添几分凄凉和压抑。
简陋的木板床上，孙嬷嬷静静地躺着。她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薄被。曾经温暖慈祥的脸庞，此刻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毫无生气。嘴唇干裂发紫，微微张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沉重而急促的“嗬嗬”声，仿佛随时会戛然而止。“奶娘！”阮棠扑到床边，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握住老人那只冰凉枯槁、瘦得只剩皮包骨、如同干枯树枝般的手。那冰凉的触感，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奶娘……棠儿来了……棠儿来了……”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巨大的悲痛，一遍遍地呼唤着。
似乎是听到了她熟悉的声音，孙嬷嬷那双原本浑浊无神、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最终落在了阮棠的脸上。那黯淡的眼眸深处，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弱却异常明亮的光芒！充满了无尽的慈爱、深深的不舍，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的……释然和……深深的愧疚！
“小……小姐……”孙嬷嬷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发出如同蚊蚋般、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别……别哭……奶娘……奶娘不行了……能在……能在走之前……再见小姐一面……把……把夫人的事……告诉您……奶娘……死也瞑目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和急切。
“奶娘，您别说话，好好休息……”阮棠泣不成声，紧紧握着老人冰凉的手。
孙嬷嬷却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变得异常清明和急切，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着她。她枯瘦的手指微微用力，反手紧紧抓住了阮棠的手，力道之大，让阮棠感到一阵疼痛！
“不……小姐……听我说……”孙嬷嬷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晰和沉重，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烙印在阮棠的心上，“夫人……您的母亲……苏姨娘……她……她不是死于难产……她是……是被人害死的啊！”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阮棠脑海中炸开！她猛地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孙嬷嬷！母亲……是被人害死的？！不是难产？！
孙嬷嬷喘息着，眼中充满了痛苦和刻骨的恨意，继续说道：“是……是慕姨娘！是那个毒妇！她……她嫉妒夫人得宠……嫉妒夫人怀了国公爷的孩子……她……她买通了当时给夫人安胎的巫医……在……在夫人生产前……就在夫人的安胎药里……下了……下了慢性的毒药！”
“那毒……叫……叫‘离魂散’……无色无味……中毒的人……初期……只是……体虚乏力……如同风寒……缠绵病榻……到了生产时……便会……便会气血衰竭……无声无息地……死在产床上……症状……和……和难产……一模一样！”孙嬷嬷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夫人……夫人她……就是这样……被那个毒妇……活活害死的啊！”
巨大的震惊和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阮棠淹没！她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心脏像是被无数把烧红的利刃同时刺穿、搅动！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母亲……她温柔善良的母亲……竟然是被慕姨娘那个毒妇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害死的？！不是什么命运不公！不是什么意外难产！是赤裸裸的谋杀！
“还有……小姐您……”孙嬷嬷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眼中充满了更深的痛苦和愧疚，“夫人走后……慕姨娘……她……她怕您长大……会威胁到阮晚晴……她……她一首……一首在暗中……害您啊！”
“您小时候……那次……差点掉进荷花池……是……是她让丫鬟……故意推的……”
“您八岁那年……得的那场……差点要了命的风寒……是……是她让人……在您被子里……撒了冰水……”
“还有……您及笄礼前……脸上……突然起的红疹……也是……也是她让阮晚晴……在您的脂粉里……动了手脚……”
“她……她还一首……克扣您的份例……纵容下人……怠慢您……散布谣言……说您……命硬克母……扫把星……让国公爷……厌弃您……”
孙嬷嬷用尽最后力气，将慕姨娘母女多年来对阮棠的迫害，一件件、一桩桩，如同泣血般揭露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阮棠的心上！砸得她头晕目眩，砸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原来……原来她从小到大经历的每一次“意外”，每一次病痛，每一次被冷落、被欺凌、被污蔑……背后都有慕姨娘母女恶毒的影子！她们不仅害死了她的母亲，还要将她这个嫡女也彻底毁掉！让阮晚晴那个庶女取而代之！
“小姐……老奴……老奴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您啊……”孙嬷嬷眼中充满了深不见底的愧疚和痛苦，泪水汹涌而出，“老奴……早就知道……可……可慕姨娘势大……老奴……老奴不敢说……怕……怕说了……连您也保不住……老奴……只能……只能拼命护着您……看着您受苦……老奴……心如刀绞啊……”
她用尽最后力气说完这血淋淋的真相，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神开始涣散，如同风中残烛，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她的手无力地垂下，从阮棠手中滑落，眼睛缓缓闭上，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笑意，仿佛终于卸下了背负多年的、沉重得几乎将她压垮的枷锁。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消散在冰冷而充满药味的空气中。
“奶娘——！”阮棠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如同杜鹃泣血般的悲鸣！那声音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悲痛、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巨大的绝望！她猛地扑倒在老人渐渐冰冷的身体上，紧紧抱住她，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躯壳！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巨大的悲痛如同最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真相！
这就是血淋淋、残酷到令人发指的真相！
她的母亲苏婉盈，不是死于难产，而是被慕姨娘用离魂散毒杀！
她从小到大遭遇的所有苦难和“意外”，都是慕姨娘母女精心策划的阴谋！她们不仅要她母亲的命，还要毁掉她这个嫡女的人生！让阮晚晴那个庶女鸠占鹊巢！
巨大的震惊、悲痛、愤怒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阮棠彻底吞噬！她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心脏像是被无数把烧红的利刃同时刺穿、搅动！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前世被毁容、被灌毒、被夺玉、在冷宫绝望等死的所有屈辱和痛苦，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在她脑海中疯狂翻涌、放大！原来……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慕姨娘和阮晚晴这对恶毒母女的贪婪和狠毒！她们是害死她母亲的凶手！是毁掉她人生的罪魁祸首！
“慕姨娘！阮晚晴！”阮棠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口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她抬起头，眼中燃烧起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火焰！那火焰如此炽烈，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和灵魂一同焚烧殆尽！她一字一句，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带着血泪的诅咒，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我阮棠……对天发誓！定要你们……血债血偿——！我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你们加诸在我和我母亲身上的痛苦……千倍！万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