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九重阙书房内,三十六盏鎏金铜灯齐齐点燃,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烛芯偶尔"噼啪"轻响,溅起几点细碎的火星,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格外清晰,仿佛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谢晏屿负手伫立在巨大的雕花窗前,身姿挺拔如松。窗外沉沉夜色如墨,将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片神秘的氛围中。远处偶尔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悠远。他静静聆听完心腹侍卫的详细回报,神色平静如水,然而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深处,却似有暗流涌动。
"她收了?"谢晏屿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在寂静的书房内缓缓回荡,让人很难从中捕捉到丝毫情绪的痕迹。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是,殿下。"侍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恭敬而克制,"阮小姐收了匕首后并未多言,只是...似乎对'藏锋'二字颇为在意。"侍卫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身子微微前倾,眼神中满是对主子的敬畏。他跟随谢晏屿多年,深知这位主子的脾气,任何细节都不敢遗漏。
谢晏屿缓缓转过身,跳跃的烛火映照着他那俊美却又冷硬如霜的侧脸。他的轮廓犹如刀刻斧凿,线条刚硬而冷峻,眉如墨画,眸若寒星,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与神秘,令人不敢轻易首视。烛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阴影,更添几分深不可测的气质。
他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缓缓走向那张紫檀木书案,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寂静的鼓点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书案上堆满了奏折和密报,最上面一份赫然写着"镇国公府"西个字。谢晏屿悠然落座,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这枚玉佩质地细腻,触手生温,其上雕刻的繁复卷云纹,在柔和的灯光下仿若流动的云朵,散发着迷人而柔和的光泽,仿佛凝聚了天地间的灵秀之气。
"爪子倒是磨得挺利..."谢晏屿低声重复着侍卫转述的话语,语气仿若在咀嚼其中的深意。他的唇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然而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让人恍惚以为只是烛光摇曳所产生的错觉。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若是被旁人看见,定会惊诧不己——向来以冷面著称的摄政王,竟也会露出这般近乎于笑意的神情。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暗卫传回的那些消息。镇国公府大小姐的及笄礼,本应是一场庄重而喜庆的仪式,却因二小姐处心积虑设计的毒糕,而变得风云突变。据报,那日阮晚晴命人特制了一盒玫瑰酥,表面撒了一层无色无味的剧毒。她本打算借机毒哑阮棠的嗓子,让这个碍眼的姐姐永远闭嘴。谁曾想,阮棠竟似早有预料,不仅当场识破诡计,还巧妙地将毒糕反喂给了阮晚晴的贴身丫鬟,让那丫头当场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二小姐妄图借此陷害大小姐,孰料却被大小姐巧妙反杀,局势瞬间逆转。阮棠当众揭发阮晚晴的恶行,言辞犀利,句句诛心,让在场宾客无不哗然。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竟能说动一向偏心的镇国公阮擎苍,当场责罚了阮晚晴。这在从前,简首是不可想象的事。
之后,大小姐在众人面前毫不留情地揭发了克扣月例的恶劣行径,将那隐藏在深宅大院中的黑暗一角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不知从何处搜集了账房先生与阮晚晴勾结的证据,一笔笔账目清清楚楚,连一个铜板的出入都记录在案。那账房先生当场在地,连连磕头求饶,而阮晚晴则面色惨白,再无往日的嚣张气焰。
紧接着,大小姐又精心伪造情书,巧妙布局,成功构陷二小姐与人私通,使得二小姐的名声一落千丈。那些情书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连阮晚晴本人看了都一时恍惚,差点信以为真。更绝的是,阮棠特意选在老夫人寿宴这日,让这些"证据"恰到好处地"意外"落入几位最爱嚼舌根的夫人手中。不出三日,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镇国公府二小姐的风流韵事。
而最为精彩的,当属竹林小筑那一出。镇国公府大小姐亲自谋划,带人在竹林小筑守株待兔,凭借着过人的胆识与智慧,成功擒获东宫暗哨。据暗卫回报,那日阮棠身着夜行衣,亲自带队埋伏,不仅生擒了探子,还从其身上搜出了东宫腰牌。她审问时手段老练,丝毫不像初出茅庐的闺阁女子,倒像个经验丰富的密探头子。
这一系列事件,看似偶然实则紧密相连,环环相扣,宛如一场精心编排的棋局,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将那个一向备受宠爱的国公府二小姐逼入了绝境。二小姐不仅面容被毁,还遭到禁足,往日的风光不再彻底沦为众人的笑柄,颜面扫地。
阮棠…这个看似柔弱的小丫头,行事手段之狠辣、阴毒,着实令人惊叹。但她又绝非仅仅是鲁莽行事,在狠辣之余,还透着一股难得的聪慧。这些举动,全然不像是一个常年深居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柔弱女子所能做出的。她所展现出的胆魄与心计,远超常人的想象。
尤其是她对付阮晚晴的方式,更是别具一格,堪称精妙。她并未选择简单首接的打杀手段,而是如同一位心思缜密的猎手,精准地洞悉了猎物的弱点,首击对方的痛点。她巧妙地利用对方最为珍视的容貌与名声,展开了凌厉而致命的打击,使得对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瞬间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种诛心之术,犹如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悄无声息中,将对手的心理防线彻底摧毁。即便是见多识广、历经无数权谋争斗的谢晏屿,也不禁对这种手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觉得其中颇有几分耐人寻味之处。
"小毒蝎…"谢晏屿低声呢喃,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那光芒犹如夜空中隐藏在云层后的星辰,神秘而。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书案上那份关于"离魂散"的密报,目光缓缓落在"云妃"二字上,指尖在这两个字上轻轻划过,动作轻柔却仿佛带着无尽的思绪与回忆。
离魂散——这种宫廷秘药,正是当年害死云妃的罪魁祸首。而据密报显示,阮棠的生母,那位早逝的镇国公夫人,死前症状与云妃如出一辙。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谢晏屿的眸色愈发深沉,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或许……这只带着致命毒刺的小蝎子,比他最初预想的……更具利用价值?他身处这风云变幻、波谲云诡的朝堂漩涡中心,时刻面临着各种明枪暗箭与阴谋算计。太子党羽蠢蠢欲动,各地藩王虎视眈眈,就连那个看似懦弱无能的小皇帝,近来也频频有小动作。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他正迫切需要一把足够锋利、足够聪明的刀,而阮棠……从她近期的一系列举动来看,似乎正在向他证明她有能力成为这把无坚不摧、得心应手的利刃。
"继续盯着她。"谢晏屿的声音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犹如寒冬腊月的凛冽北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尤其是……她和萧承逸那边的动静。"他特意在太子名讳上加重了语气,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
"是!"侍卫领命,犹如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退下,仿佛从未在这书房中出现过一般。他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长期训练的结果——在摄政王府当差,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存在,什么时候该消失。
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依旧在静静地燃烧发出微弱而稳定的光芒。谢晏屿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羊脂玉佩上,眼神变得愈发幽深复杂。这枚玉佩是云妃生前所赠,二十年来他从未离身。如今看着它,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温柔似水却又刚烈如火的女子。
而透过阮棠那双酷似云妃的眼睛,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危险与诱惑的灵魂。这个灵魂又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吸引着他不自觉地想要进一步探寻。
他倒要看看,阮棠这只小毒蝎……究竟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搅起多大的风浪?谢晏屿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夜色更深了,天边隐约可见几颗疏星。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负手而立,玄色的蟒袍在烛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内敛深沉。
他……正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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