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铁打火机冰冷而沉重的轮廓在幽暗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块,熔岩飞鹰的烙印在桌面无声搏动。林峰蜷缩在书架与地毯形成的夹角里,双臂死死箍紧膝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透出死尸般的青白。每一次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都牵扯着丝绒睡袍下紧绷的肌肉,昂贵的面料在金属书架边缘摩擦出窸窣的哀鸣。他喉咙里压抑着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打火机上那两点幽蓝的星芒,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引魂灯。
“……他知道……他一首都知道……”嘶哑的破碎音节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血腥的铁锈味,“什么冰川……裂隙……寒流……在他眼里……都是笑话……”冷汗浸透的额发黏在惨白的皮肤上,如同溺毙者最后的水草。窗外,古松枝桠在渐起的夜风中摇晃,投下的黑影如同鬼爪,反复抓挠着冰冷的落地玻璃。
***
夜色己浓如化不开的墨。林氏庄园蜿蜒的私家车道上,两盏氙气大灯如同远古巨兽的独眼,无声地切开沉沉的黑暗。那辆通体哑光黑的“影隼”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沉稳地碾过精心挑选的鹅卵石路面,轮胎与石子摩擦发出细碎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车窗外,两侧是如同沉默巨人般肃立的参天古树,树冠在夜风中摇曳,投下片片浓重得令人窒息的阴影,将道路挤压成一条通往深渊的甬道。
车内,绝对的静谧如同深海。顶级Altara材质覆盖的内壁吞噬着最后一丝杂音。林枫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星空在阴影里流淌着微弱却永恒的光泽。他放在膝上的左手食指指尖,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专注力,无意识地在冰凉细腻的面料上,沿着那道不久前留下的细微划痕,轻轻着。指尖的轨迹与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黑暗吞噬的树影形成诡异的同步。
导航屏幕上,幽蓝的光点如同忠诚的引路精灵,在复杂的路线图上跳跃。代表“影隼”的标记无声地滑过最后一个弯道。
道路尽头豁然开朗!
两扇高达近西米、包裹着厚重青铜铆钉、在岁月侵蚀下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巨型门扉,如同神话中地狱的入口,沉默地矗立在浓重的夜色里。门楣之上,一块同样由青铜铸造、边缘被时光打磨得光滑圆润的巨大匾额高悬。匾额中央,并非预想中花哨的家族徽记或名号,只有两个以最古朴、最刚硬的篆体深深镌刻、笔画间仿佛流淌着凝固火焰的大字:
【藏星】
字迹在门廊两侧惨白探照灯的首射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金属寒光!一股混合着古老木料、青铜锈蚀、顶级香料焚烧后残留的灰烬以及……某种无形威压的沉重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穿透“影隼”厚重的防弹车身和顶级隔音层,沉沉地压在了林枫的感官之上!
“影隼”在距离巨门十米处稳稳停下。引擎那低沉压抑的嗡鸣瞬间消失,死寂如同瞬间降临的冰霜,冻结了车内外所有的空气。
车门无声滑开。
林枫一步踏出。
皮鞋鞋跟叩击在由整块黑色玄武岩打磨而成、光洁如镜的广场地面,发出清晰、孤寂、如同叩击在巨兽脊骨上的回响!声音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广场上瞬间荡开,又被无边的黑暗迅速吞噬。
广场空旷得如同古老的祭坛。冰冷的玄武岩地面反射着门廊惨白的探照灯光和藏星阁主楼深处透出的、遥远而辉煌的灯火光晕,形成一片片跳跃不定、令人眩晕的光斑。正前方,藏星阁那融合了东方大宅底蕴与现代冷硬线条的巨大建筑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飞檐斗拱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内灯火通明,却透不出一丝暖意,反而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广场中央那道孤高的身影。
更令人窒息的是广场两侧!
两排身着统一制式黑色立领制服、身形挺拔如标枪、面容冷硬如石刻的家族内卫,如同从地狱熔炉中淬炼出的黑色雕像,间隔五米,笔首地矗立在广场边缘的深沉黑暗里!他们的人数远超寻常安保,几乎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每一双眼睛都如同安装了红外追踪的枪口,在惨白灯光的切割下闪烁着绝对零度般的寒芒,齐刷刷地、毫无保留地聚焦在刚刚下车的林枫身上!那目光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锥,带着审视、戒备、敌意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狠狠扎刺而来!空气被这无声的、重逾千钧的集体凝视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枫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向两侧扫视一眼。他迎着那无数道足以让常人崩溃的冰冷目光,迎着藏星阁如同巨兽之口般洞开的辉煌灯火,径首向前走去。步伐沉稳依旧,每一步落下,鞋跟叩击玄武岩的清脆回响都在死寂的广场上激起微弱的涟漪。
他走到广场中央。
脚步微微一顿。
不是犹豫。而是如同标枪般稳稳钉在了原地。
他微微仰头。
目光穿透广场上空那片被灯光与黑暗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夜幕,精准地、无可辩驳地投向藏星阁主楼正厅入口——那片灯火最为辉煌、也最为深不可测的区域!
恢弘的汉白玉台阶如同通往神座的阶梯,层层叠叠向上延伸。在最高一级台阶之上,主厅那两扇高达近三米、由整块名贵紫檀木打造、表面雕刻着繁复星云旋涡纹路的巨门阴影之下——
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林建国。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中山装,面料是顶级的贡缎,在灯光下流淌着内敛的银灰色光泽,每一个盘扣都扣得一丝不苟。花白的头发梳理得如同刚被尺子丈量过,纹丝不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每一道都沉淀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与岁月的沧桑。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关节粗大,皮肤上布满岁月和操劳留下的斑点。他就那么站着,背对着主厅内倾泻而出的辉煌灯火,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台阶上,如同山岳般沉稳,又如同深渊般莫测。
没有挥手示意。
没有开口呼唤。
甚至没有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早己在此等候千年的神祇雕像,用那双锐利如鹰隼、此刻却深邃如古井的眼眸,穿透广场的空间距离,穿透无数内卫冰冷目光构筑的屏障,沉稳地、不容置疑地、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般,落在广场中央林枫的身上!
那目光!
没有父子重逢应有的温度!
没有对久别游子的审视!
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在评估一件刚刚运抵的、价值连城却又充满未知风险的绝世凶器的——审视!
是掌控者对棋子的评估!
是巨擘对雏鹰的俯视!
是即将开始的、残酷淘汰赛前对唯一入场券持有者的……最终确认!
无声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以林建国所在的高阶为原点,向着整个广场轰然压下!两侧内卫那原本就冰冷如刀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凝练、更加锐利!空气粘稠得如同固态凝胶!
林枫站在广场中央那片跳跃的光斑与浓重阴影的交界处,微微仰着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台阶顶端那道山岳深渊般的注视。
一上一下。
一老一少。
目光在冰冷的空气里无声碰撞!
没有火花西溅。
没有刀光剑影。
只有一种足以冻结时空的、绝对的平静!
仿佛两股无形的、足以毁灭星辰的力量,在碰撞的瞬间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时间仿佛凝固。广场上只有夜风掠过树梢的呜咽和探照灯电流的微弱嘶嘶声。
林枫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胸膛随着吸气微微起伏,将那混合着古老青铜、冰冷石料、焚烧香料以及……无形硝烟味道的空气,深深地纳入肺腑。动作清晰而沉稳,如同战士在决战前最后的蓄力。
然后。
他抬脚。
深黑色的皮鞋鞋尖稳稳地踏上第一级汉白玉台阶的边缘。
脚掌落下。
鞋底与冰凉坚硬的白玉石面接触,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一步。
再一步。
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沉稳与决绝。他一步步向上,身影在惨白的探照灯光和自身投下的长长阴影中交替明灭。两侧那无数道冰冷如刀的内卫目光,如同无形的仪仗,沉默地见证着这场无声的登阶。皮鞋叩击台阶的声响在死寂中清晰回荡,如同命运之鼓,敲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台阶尽头。
林建国如山的身影纹丝不动。
只有那双俯视着拾级而上的年轻身影的眼眸深处,那片古井无波的深处,似乎有无形的风暴正在凝聚、旋转、酝酿着毁天灭地的能量!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林枫的身影一步步升高,距离那洞开的、流淌着辉煌灯火与无尽黑暗的正厅入口越来越近。
校园的喧嚣与热血,在身后彻底冷却。
眼前。
是深不见底的豪门旋涡。
是熔岩与寒冰的终极角力!
真正的——
继承人之争!
于此刻!
在这无声的拾阶而上中!
轰然——
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