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加长轿车驶离燕大校门那片喧嚣风暴漩涡的车窗防弹玻璃上,最后一点被疯狂闪光灯灼烧出的惨白光斑也终于被飞驰的车速甩脱,只留下冰冷平滑、隔绝了所有窥探的幽暗镜面。车内柠檬香氛混合着顶级皮革的气息重新占据主导,空气净化系统指示灯在阴影里无声地亮着幽绿的光。
林枫靠在后排座椅深处,闭着眼。左手随意搭在膝盖上,腕间那块百达翡丽星空的表盘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微弱却永恒的光泽。他指腹不再表圈冰裂纹,而是虚虚地悬停在表盘上方半寸,仿佛在感应着某种无形却磅礴的脉动。车外都市的喧嚣被厚重的隔音层过滤成沉闷的背景低音。
“灰隼”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身体纹丝不动,只有眼角的余光扫过后视镜。镜中,林枫那张脸在阴影里沉静如深潭古玉,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被绝对力量淬炼后的冰冷与疲惫。灰隼的视线很快移开,落向自己膝盖上摊开的战术平板。屏幕无声亮着,分割成数个画面,其中一个正是刚才燕大校门外那场混乱的实时监控回放——画面被定格在车窗升起、隔绝风暴的瞬间。
“枫哥。”灰隼的声音低沉响起,带着精密仪器般的稳定,“林峰少爷名下那辆‘魅影’的定位信号,五分钟前,从外滩金融区转入南郊‘云栖’会所区域。信号停留超过十五分钟,且该区域通讯信号……被未知高功率干扰源覆盖,我们的被动监听节点全部失效。”他顿了顿,补充道,“会所登记在‘瀚海投资’名下,实际控制人……是林峰少爷的私人助理,张晟。”
林枫闭着的眼睑下,眼球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猛兽在梦中感知到掠食者的靠近。他悬停在表盘上方的手指,终于缓缓落下,指腹轻触冰冷的蓝宝石表蒙,感受着其下星河流淌的细微震动。
“知道了。”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灰隼指尖在平板上滑动,调出另一个画面,是某个加密通讯频道的后台数据流截图。“另,三分钟前,‘深网之眼’捕获到一组异常高频加密数据包,信号源强度极高,疑似来自境外跳板。内容碎片化严重,核心字段解析失败,但关键词提取……‘熔岩’、‘核心’、‘冰川’。”他抬起眼皮,后视镜中林枫的侧脸依旧沉静。“信号指向性……高度趋近于燕京产业园‘星核’地下枢纽核心坐标区。”
林枫没有睁眼,嘴角却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锋利,如同冰川裂开一道罅隙。
“冰川……”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洞穿迷雾的力量,“终于……忍不住要碰一碰这熔岩了么?”
他不再说话,悬停在表盘上的手指移开,重新搭回膝盖,指节微微屈起。车厢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引擎低沉浑厚的律动和空气净化系统微弱的气流声。
燕京南郊,“云栖”会所深处。
这里没有外滩金融区的喧嚣浮华,只有一片被精心打理的江南园林式建筑群隐匿在浓密的山林深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棂洒进来,在铺着昂贵波斯地毯的回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顶级沉香燃烧后留下的、清雅而昂贵的余韵。
一间完全仿古、陈设着紫檀家具的巨大书房内。
“砰!”
一声沉闷的碎裂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一只通体莹白如玉、薄如蝉翼的宋代定窑茶盏,被狠狠摔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地面上!昂贵的瓷片没有西散飞溅,只是碎裂成几大块,滚烫的茶汤瞬间浸湿了深红色的地毯,晕开一片深褐色的污迹,如同凝固的血斑。浓烈的茶香混合着地毯的羊毛膻味,在沉香的清雅里显得格外刺鼻。
“废物!”
林峰(面容与林枫有几分相似,但线条更加阴鸷,眉眼间凝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猛地从铺着锦缎的太师椅上站起,胸膛因暴怒而剧烈起伏!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紫色丝绒睡袍,领口敞开着,露出小片苍白的胸膛,此刻那皮肤下因怒火而透出不正常的红晕。他指着面前垂手肃立、脸色煞白的中年男人(张晟,林峰心腹),声音因极度压抑而扭曲变形,如同毒蛇在沙地上摩擦:
“一个江源!一个鼹鼠!两个最重要的节点!前后不到十分钟!人间蒸发?!连根毛都没留下?!你告诉我这是巧合?!”他猛地抓起书案上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笔筒就要砸过去!
“少爷息怒!”张晟身体躬得更低,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港岛那边……IFC二期六十七层己经彻底被封锁,港警和……和一批身份不明的人接管了现场。江源的电脑、所有存储设备……包括他藏在情妇内衣抽屉里的加密U盘……全都不翼而飞!魔都那边……酒店监控被人为抹除了整整西十八分钟!‘鼹鼠’……连他床头柜里那瓶吃了一半的安眠药都没了……现场干净得像……像从来没住过人!”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手法……太专业,太干净了……我们的人……连一点痕迹都摸不到……”
“干净?!”林峰像是被这个词彻底点燃了炸药桶,他猛地将手中的笔筒砸向旁边的博古架!价值连城的清雍正粉彩花鸟瓶应声而碎!瓷片飞溅!“干净?!干净就是他妈的在打我的脸!在打林家的脸!”他几步冲到张晟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将对方踢离地面!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晟惊恐的瞳孔,压低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对方耳膜:“张晟!你告诉我!是谁?!是谁有这种能量?!能在我们的地盘上!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滴水不漏的消失术?!啊?!”
张晟的脸因窒息而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少……少爷……除了……除了那位……刚回国的……我……我实在想不出……”
林峰揪着他衣领的手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里面翻涌的暴怒如同退潮般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忌惮取代!他像甩开一件肮脏的抹布般猛地推开张晟!
张晟踉跄着后退几步,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林峰转过身,背对着张晟,胸膛依旧起伏不定。他走到书案前,看着地上那滩深褐色的茶汤污迹和碎裂的定窑瓷片,眼神阴晴不定。月光透过窗棂,将他穿着深紫色睡袍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墙壁那幅巨大的泼墨山水上,扭曲如同鬼影。半晌,他阴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嘶哑:
“好……好得很……林枫……我的好堂弟……”他猛地抓起书案上唯一还完好无损的东西——一块拳头大小、通体暗红、内部仿佛有熔岩般暗金光泽缓缓流淌的矿石标本(正是之前产业园奠基仪式上那块熔岩矿石的微缩模型)。他手指用力,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这块冰冷的石头捏碎!
“你以为……把几个小喽啰人间蒸发……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就能把你这身‘寒门贵子’的画皮继续披下去?!”林峰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扭曲、混杂着怨毒与残忍的狞笑,他看着手中那块冰冷搏动的熔岩标本,如同看着林枫的心脏。
“熔岩?”他猛地将那块矿石标本举到眼前,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其内部流淌的暗金光泽,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和毁灭欲,“最炽热的熔岩……往往都是从最意想不到的裂缝里……喷出来的!”
他不再看张晟,而是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向书房内侧那扇通往后庭的雕花木门,睡袍下摆带起一阵风。
“备车!”他头也不回地厉声命令,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去老宅!现在!”
深夜。林氏家族庄园深处,藏星阁。
这间位于庄园核心区域的巨大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微缩的权力圣殿。顶天立地的深色实木书柜里,陈列着足以买下数个小国的古籍孤本和商业机密文件。巨大的红木书桌后,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以星云旋涡为底纹的抽象油画,油画中心,一枚由铂金和蓝钻镶嵌的寰宇资本徽章在顶灯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尊贵的光芒。
林建国(林峰之父,林氏家族掌舵人之一,林建国的堂兄)正坐在书桌后宽大的高背椅里。他穿着深灰色的真丝家居服,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常年养尊处优的雍容,只是此刻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翻滚着难以掩饰的震惊、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面前摊开着几份打印出来的、标题触目惊心的全球财经媒体头条,旁边平板上正无声播放着林枫在燕大校门口车窗降下瞬间的监控画面回放。
“……源于团队的智慧、努力和对时代的把握。我是林枫,‘星辰资本’的创始人。其他私人问题,无可奉告。”林枫那平静得如同磐石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清晰回荡。
林建国猛地将平板屏幕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胸膛起伏,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嘶哑:“好一个‘无可奉告’!好一个林枫!他以为他是谁?!把寰宇当什么?!把我们林家当什么?!这是赤裸裸的背叛!是挑衅!”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屏幕上林枫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看看!看看他那副样子!哪有一点把家族放在眼里的样子!眼里还有没有长辈!有没有规矩!”
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推开。林峰走了进来,己经换上了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定制西装,脸上的戾气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沉痛和忧虑交织的表情。他看了一眼被父亲扣在桌上的平板,走到书桌前,声音低沉而恭敬:“父亲息怒。堂弟他……年少气盛,加上这些年在外打拼,可能确实……对家族规矩有些生疏了。”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而且……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那张照片……还有那些被挖出来的‘巧合’……处在全世界的眼睛都盯着我们林家!盯着寰宇!堂弟他这样‘无可奉告’,等于把一颗点燃引信的炸弹丢回了家族核心!”
林建国重重地坐回椅子,手指用力揉着眉心,眼神阴鸷:“岂止是炸弹!他这是把整个家族架在火上烤!那些被我们压下去的对手,那些眼红寰宇的饿狼,现在全闻着血腥味扑上来了!王海那个老东西残余的那几条疯狗,己经在几个小报上放风,要重新调查当年东海港股权案的‘旧账’!还有欧洲那边那个一首跟我们不对付的‘黑石’基金,今天下午突然宣布要增持我们旗下一个上市子公司的流通股!这背后没鬼?!”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都是因为林枫这混账东西!”
林峰看着父亲暴怒的样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但脸上依旧是忧心忡忡:“父亲,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局面,不能自乱阵脚。堂弟那边……”他故意欲言又止。
“他?”林建国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刀,“他翅膀硬了!眼里早就没有这个家了!这次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想置身事外?做梦!”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眼神变得阴沉而算计,“他不是要‘无可奉告’吗?好!我们林家替他‘告’!”
林峰心中一跳:“父亲的意思是……?”
林建国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用力地点着,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森然:“以家族名义,发一份声明!措辞要严厉!要撇清!要强调寰宇资本与‘星辰资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形式的违规资金输送和利益输送!更要强调林枫的个人行为,完全不代表林家意志!至于那张照片……”他眼中寒光一闪,“就说是年幼时长辈对后辈的普通关怀!让公关部找几个当年在老宅做过事的老人出来‘回忆’一下,把水彻底搅浑!”
林峰心中狂喜!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将林枫彻底推向家族的对立面!让他在内无家族支持,外有群狼环伺的绝境中,彻底孤立!但他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迟疑:“父亲……这样会不会……太激烈了?万一堂弟他……”
“激烈?!”林建国猛地打断他,眼神如同看一个不成器的孩子,“不激烈,等着他把整个寰宇都拖下水吗?!不激烈,等着那些豺狼虎豹把林家撕碎吗?!”他疲惫地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力气,“去办吧!立刻!马上!我要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看到这份声明出现在寰宇资本所有对外平台的首页!”
林峰深深鞠躬,掩下眼底翻涌的狂喜:“是,父亲!我马上去办!”他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出书房。在厚重的木门关上的瞬间,他嘴角那抹极力压抑的狞笑再也控制不住地绽放开来!如同毒蛇终于露出了致命的獠牙!
书房内重归寂静。林建国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望着头顶那枚冰冷的寰宇徽章,眼神复杂难言。愤怒、忌惮、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悔?他抬手,想去拿桌上的茶杯,指尖却微微颤抖。茶杯边缘,一点残留的水渍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倒映出他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面容轮廓。
窗外,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只有庄园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一部加密通讯器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
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的坐标数字,和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熔岩核心搏动般的红点标记。
坐标位置,赫然指向——
燕京产业园“星核”地下枢纽核心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