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张律师,樊胜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曲筱绡拨了电话。
“小曲,要麻烦你了。”
“哟,跟我还客气上了?事儿办妥了?”
电话那头传来曲筱绡懒洋洋又带着点得意的声音。
“妥了,房子我买下了,那赵医生那边,我就首接联系他了?”
“行啊你!真成包租婆了!”
曲筱绡笑骂了一句,“行啊,你首接联系他。”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有仪器的滴滴声。
“喂,你好。”
一个略带疲惫的男声传来。
“你好,赵医生,我是樊胜美。”
“哦,你好你好。”
赵医生的声音立刻客气了几分,“小曲跟我说过了,是那位骨癌患者是吗?”
“对,他是我房东的先生,姓廖,不知道您老师今天方便吗?”
赵医生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看日程。
“今天……今天谢主任的手术排满了,白天肯定不行。”
樊胜美的心提了一下。
“不过,”
赵医生话锋一转,“晚上八点,他查完房应该会回办公室,大概能有个半小时的时间,你们能过来吗?”
“能!太能了!”
樊胜美立刻应下,“我们准时到!谢谢你赵医生!”
“不客气,到了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樊胜美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朱大姐。
电话那头的朱大姐又是一连串的千恩万谢,声音里的激动和紧张混杂在一起,听得人心里发酸。
她哽咽着说马上回家去拿所有的检查报告和片子,生怕漏掉一样。
……
晚上七点半,樊胜美开着车,载着朱大姐和廖科,停在了第六医院的住院部门口。
夜色下的医院,比白天少了几分喧嚣,却多了几分凝重。
穿着病号服散步的病人,行色匆匆的家属,走廊尽头闪烁的红十字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廖科的脸色比下午更差了。
他紧紧攥着那个装着所有病历和CT片子的牛皮纸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一路上几乎没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己经被抽离了身体。
朱大姐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念叨着:“小樊,你说……谢主任会不会也说……也说没救了啊……”
“姐,别自己吓自己。”
樊胜美拍了拍她的手背,“还没见着医生呢,咱们不能先乱了阵脚。”
她停好车,带着两人走进住院部大厅。
给赵医生打了个电话,不出两分钟,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身形高挑的赵医生就快步走了过来。
“樊小姐。”
“赵医生。”
赵启平对她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她身后的夫妻俩。
“叔叔阿姨,你们好。”
他声音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朱大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赵医生,你好你好,太麻烦你了。”
“应该的,谢主任在办公室等你们了,跟我来吧。”
赵医生领着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绕过护士站,走进一间挂着“主任医师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房间不大,收拾得井井有条。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坐在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研究着什么。
他就是谢主任。
“老师,人带来了。”
赵医生轻声说。
谢主任闻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最后落在廖科身上。
“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沉稳。
廖科僵硬地坐下,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片子和报告拿来我看看。”
朱大姐连忙把那个牛皮纸袋递过去。
谢主任接过,熟练地抽出几张CT片,走到墙边的观片灯前,“啪”地一声打开。
幽蓝色的光亮起,照出人体骨骼的影像。
谢主任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用手指在片子的某处点了点。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光片灯发出的轻微嗡鸣。
朱大姐的心跳得像打鼓,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打扰到医生的判断。
“第二医院的诊断,是骨癌?”
谢主任头也不回地问。
“是……是的……”
廖科的声音非常沙哑。
谢主任没再说话,又拿起病理报告,逐字逐句地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谢主任关掉观片灯,走回办公桌前坐下。
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看着对面那对几乎要被恐惧压垮的夫妻。
“确实是骨癌。”
他开口了,第一句话就让朱大姐的身体晃了一下,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廖科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
“但是,”
谢主任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病变的位置不算深,周围的组织侵润范围也比较小。”
朱大姐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手术切除干净之后,配合几个疗程的化疗,有很大概率不会发生转移。”
谢主任看着廖科,一字一句地说道。
“简单说,痊愈的希望,很大。”
“轰”的一声。
朱大姐感觉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廖科也猛地抬起头,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谢……谢主任……您……您说的是真的?”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从不开玩笑。”谢主任说。
“哇——”
朱大姐彻底崩溃了,她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把这几天所有的恐惧、绝望和委屈,全都哭了出。
“那个第二医院的医生……他……他说的特别严重……说得跟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她一边哭一边说,语无伦次。
“我老公……我老公吓得三天没睡着觉……饭也吃不下……我感觉他还没开始治,就要被吓死了……”
“我们在那儿,多问两句,那个医生就不耐烦,还骂我们……说我们懂什么……”
赵医生在一旁递过一包纸巾,轻声安慰:“阿姨,没事了,没事了。”
樊胜美也轻轻拍着她的背。
哭了足足有五分钟,朱大姐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下来。
她擦干眼泪,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个厚厚的、用红纸包着的东西。
是两个大红包。
她站起身,快步走到谢主任和赵医生面前,一手一个,就要往他们白大褂的口袋里塞。
“谢主任,赵医生,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们了!你们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这点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谢主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往后一靠,避开了朱大姐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
赵医生也连忙摆手,把红包推了回去。
“阿姨,使不得,这我们不能收!”
“要的要的!一定要收!”
朱大姐的态度很坚决,又把红包往前递,“没有你们,我们家老廖的命就没了!求求你们了!”
三个人在小小的办公室里拉扯起来。
廖科也站起身,对着两位医生鞠躬:“医生,求你们了,收下吧,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谢主任看着他们,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猛地一拍桌子。
“胡闹!”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威严,瞬间镇住了夫妻俩。
谢主任盯着朱大姐,语气严肃。
“把钱收回去,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
“再这样,”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我可不收你了。”
朱大姐和廖科都愣住了,拿着红包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们看着谢主任不容商量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连连摇头的赵医生,终于明白了。
这是真的不收。
朱大姐的脸涨得通红,她呐呐地,有些手足无措地,把那两个滚烫的红包,慢慢收回了包里。
“对……对不起,谢主任……我们……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谢主任的脸色缓和下来。
“行了,下周一,让你先生来办住院手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