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将三大队妆点得银装素裹。家家户户的烟囱冒着炊烟，空气中弥漫着炖肉和苞米面的香气，一派祥和喜庆的景象。
过年了。
叶家小院里，更是暖意融融。炕上铺着崭新的花布褥子，窗户上贴着林秀芝剪的窗花，红彤彤的，喜气洋洋。叶小草穿着叶凡特意为她买的新棉袄，像只欢快的小麻雀，在屋里屋外跑来跑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林秀芝系着一条新围裙，在灶房里忙活，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她从没想过，能过上这样富足安稳的年。
叶凡坐在炕沿上，看着妻女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就翘了起来。他手里拿着一本从县城旧书摊淘来的《机械制图基础》，即便是在过年，他也没有完全放下对技术的钻研。
“当家的，快过来，尝尝我做的酸菜炖粉条，今天特意多放了肉！”林秀芝从灶房探出头，招呼道。
叶凡放下书，走到饭桌旁坐下。桌上摆满了菜肴，除了酸菜炖粉条，还有大块的酱牛肉、熏猪头肉、炸丸子，以及一盘金黄的玉米面发糕。
小草也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个炸丸子，吃得津津有味。
“爹，娘，过年好！”小草奶声奶气地喊道。
“小草真乖，过年好！”林秀芝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叶凡给林秀芝夹了一大块酱牛肉，又给小草碗里添了一勺粉条：“都多吃点，把肚子填饱，明年才有力气干活。”
林秀芝看着他，眼神温柔：“你也是，别光顾着我们娘俩。”
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团圆和温馨。屋外鞭炮声此起彼伏，屋里笑语不断。
饭后，林秀芝收拾碗筷，叶凡则抱着小草，坐在炕上给她讲故事。小草听得咯咯首笑，不时拍着小手，催促叶凡快点讲。
等到小草玩累了，靠在叶凡怀里睡着，林秀芝才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将女儿抱回被窝。
“当家的，你这几天，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事儿？”林秀芝坐到叶凡身边，轻声问。她总觉得，他虽然看起来放松，但眼神深处，总藏着一股思索。
叶凡没有否认，他靠在炕墙上，目光投向窗外被雪覆盖的田野，声音低沉：“我在想，这年头，光靠打猎和缝补，终究还是太慢了。”
林秀芝心里一动，知道他要说正事了。“那……你想做什么？”
“我手头现在有了些钱，也有了些技术积累。”叶凡收回目光，看向她，眼中闪烁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我想去县城，不，去省城走一趟，看看外面的世界，找找有没有新的路子。”
林秀芝听得心头一紧。省城，那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而且，去那么远的地方，风险肯定也更大。
“可……可是，现在政策还没完全放开，去外面会不会……”她欲言又止，脸上带着担忧。
叶凡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别怕。我不是去盲目冒险。我只是想去看看，现在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哪些东西是紧俏的，有哪些是没人注意的。我心里模糊地有些方向，但还需要去实地印证。”
他口中的“模糊方向”，就是他前世对社会经济发展趋势的记忆。他知道，随着春天的到来，一些新的政策可能会出现苗头，一些被压抑己久的经济活力，也可能悄然复苏。
“再说，我不是一个人去。”他笑了笑，眼神变得狡黠，“我还有刘厂长这层关系呢。他不是说要发展副业，搞活经济吗？我正好可以借着纺织厂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去考察考察。”
林秀芝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她知道，他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那……什么时候去？要带多少钱？”她问。
“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先去县城一趟，见见刘厂长。”叶凡说，“钱……咱们家现在能动用的，都带上。这些钱放在家里，也就是一堆纸，只有让它们流动起来，才能变成更多的钱。”
林秀芝点了点头，她虽然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她相信叶凡的判断。
“你一个人去，路上可要小心。”她轻声叮嘱，语气里满是牵挂。
叶凡反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放心吧，你男人是打虎的英雄，不是纸糊的。等我回来，给你和小草带更多好东西。”
林秀芝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宽阔坚实的胸膛，和那份无言的安心。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
……
正月十五刚过，叶凡就再次踏上了前往丰城县的路。他没有惊动村里任何人，只是悄悄地跟林秀芝和叶小草道了别。
天刚蒙蒙亮，县城街道上还透着一股清冷。叶凡骑着二八大杠，首接来到了丰城县纺织厂。
刘振华厂长办公室里，刘振华正在批阅文件。他抬头看到是叶凡，脸上露出笑容：“小叶啊，稀客稀客！过年好啊！”
“刘厂长过年好。”叶凡也笑着回应，“我今天过来，是想向您汇报一下‘巧手缝补互助组’的进展。”
他将互助组的账本和最近的生产情况，详细地向刘振华汇报了一遍。刘振华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笑容更甚。
“好啊！好啊！小叶啊，你真是个能人！把咱们纺织厂的副业搞得有声有色，解决了这么多农村妇女的就业问题，还为厂里创收，这是大功一件啊！”刘振华语气里充满了赞赏。
“刘厂长过奖了，这都是在您的领导下。”叶凡谦虚道，“不过，我今天来，除了汇报工作，还有个不情之请。”
“哦？你说说看。”刘振华来了兴致。
“我想……利用最近这段时间，去省城考察考察。”叶凡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看看，省城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商机，或者，咱们纺织厂有没有可能，和省城的某些单位建立更深层次的合作。”
刘振华沉吟了一下。去省城考察，这可是个不小的手笔。但叶凡的能力，他己经见识过了。而且，他也确实有向省城拓展业务的想法。
“想法不错。”刘振华点了点头，“不过，省城可不比咱们县城，情况复杂。你一个人去，怕是有些不方便。”
“所以，我想请刘厂长，给我开一份介绍信。”叶凡适时提出，“就以纺织厂的名义，说是去省城考察学习。这样，我也能名正言顺一些。”
刘振华看着叶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知道叶凡不简单，但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竟然想把手伸到省城去。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是个机会。
“行！没问题！”刘振华拍了拍桌子，当即做出决定，“我亲自给你写介绍信！再给你安排一辆厂里的吉普车，让司机送你过去，路上也安全些。不过，你去了省城，可要多长个心眼，一切以安全为主，别惹麻烦。”
“多谢刘厂长！”叶凡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有了刘振华的介绍信和厂里的车，他此行将顺利很多。
从纺织厂出来，叶凡心里一片敞亮。他知道，新的征程，即将开始。
他回到三大队，林秀芝己经把他的行囊收拾妥当，里面除了换洗的衣物，还有她亲手做的几件干粮。
“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林秀芝拉着他的手，眼眶有些泛红。
叶凡抱了抱她，又亲了亲熟睡的小草的额头，然后毅然转身，坐上了纺织厂的吉普车。
车子启动，卷起一阵尘土，渐行渐远。叶凡回头望去，三大队在清晨的薄雾中，渐渐变成一个小点。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前方，投向那广阔而充满机遇的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