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自从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来过之后，叶家小院的热闹景象，肉眼可见地冷清了下来。
村民们都是实在人，他们心里清楚，得罪了县纺织厂的厂长夫人，叶家的布料来源八成是要断了。
没了布，还做什么新衣裳？
所以，那些原本排着队等着做衣服的女人，都暂时歇了心思，只是路过叶家门口时，会投来同情又复杂的目光。
缝纫机的歌声，也停了。
林秀芝坐在缝纫机前，看着屋里剩下的那些布料，心里空落落的。
那些曾经在她眼中五彩斑斓的宝贝，此刻却像是随时会消失的幻影，让她患得患失。
“当家的，要不……要不我去县里，跟那位周夫人道个歉？”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金贵”，断了丈夫辛苦铺就的路。
叶凡正在院子里整理他的草药，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道歉？为什么要道歉？她想把我的女人当丫鬟使，我没抽她就算客气了。”
他站起身，走到林秀芝身边，捏了捏她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凉的手指。
“秀芝，你记住。咱们家，不惹事，但绝不怕事。有些事，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是万丈深渊。你越是卑躬屈膝，人家越是觉得你好欺负。”
他的话，像一缕阳光，驱散了林秀-芝心头的部分阴霾。
“可是……我们的布……”
“布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也差不多是时候，去‘收租子’了。”
第二天，叶凡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山，而是起了个大早。
他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揣进怀里。
然后，他推上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对林秀芝说了一句“我进城一趟，晚上回来”，便迎着晨曦，绝尘而去。
县纺织厂。
侯三这几天过得是坐立难安，嘴上都急出了一圈燎泡。
厂长夫人周玉芬亲自下了死命令，谁要是敢再给三大队的叶凡一根线头、一块破布，就立刻卷铺盖滚蛋。
这命令，摆明了就是冲着他侯三来的。
厂里谁不知道，二号仓库的那些次品，都是他在处理。
一边是凶悍霸道、说一不二的厂长夫人，一边是那个眼神比刀子还利、让他打心底里发怵的过江猛龙。
侯三感觉自己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他正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猴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三……三哥！不好了！他……他来了！”
侯三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没拿稳。
“谁来了？”
“叶……叶凡！那个煞星来了！”猴子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恐。
说曹操，曹操就到。
侯三还没来得及想好对策，办公室的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叶凡逆着光，站在门口。
他还是那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今天的他，眼神格外平静，平静得让侯三心里发毛。
“叶……叶大哥……”侯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忙起身相迎，“您……您怎么今天来了？不是说好下个月……”
“我怕下个月来，就见不到三哥了。”叶凡走进屋，自顾自地拉了张椅子坐下，了二郎腿。
侯三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叶大哥，您……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侯三。”叶凡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我叶凡做事，讲究个恩怨分明。你帮过我，我记着。但要是有人想在我背后捅刀子，我也不会客气。”
他顿了顿，目光在侯三和猴子脸上扫过，“我今天来，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只想知道，是谁下的命令。”
侯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是厂长夫人，周玉芬！”猴子在一旁，被叶凡的眼神一瞪，吓得魂飞魄散，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她派人来传的话，说……说您不识抬举，要断了您所有的路！”
“周玉芬……”叶凡念叨着这个名字，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站起身，走到侯三面前。
侯三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叶凡要动手。
然而，叶凡只是将手伸进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放在了桌上。
“三哥，打开看看。”
侯三颤抖着手，解开油纸。
当他看清里面的东西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油纸里，静静地躺着一株草药。
但这株草药，比上次那株龙爪七，品相要好上十倍不止！
根须虬结，如同龙爪，通体泛着一股淡淡的紫色光晕，叶片上甚至还带着奇异的纹路。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沁人心脾的异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办公室。
“这……这是……”侯三的声音都在发抖。
“紫玉龙爪七。”叶凡淡淡地说道，“十年以上的成色，有价无市。县里那位老干部，要是得了这株，别说少奋斗十年，多活十年都有可能。”
侯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他知道，叶凡说的是真的！
这东西的价值，己经不能用钱来衡量了！
“叶大哥，您……您这是……”
“这株，不是给你的。”叶凡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侯三头顶。
“这是给那位老干部的见面礼。”叶凡看着侯三，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帮我约个人。就约你们厂长夫人，周玉芬。”
侯三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不是来闹事的？他是要……首接跟厂长夫人谈判？！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叶凡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可以告诉她，我手里有她丈夫拼了命也想弄到手的东西。也可以告诉她，我有一门生意，能让她在整个县城的太太圈里，脸上都贴上金子。”
“就说，明天中午，县城国营饭店，我请她吃饭。”
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告诉她，她可以不来。但她要是不来，这株紫玉龙爪七，明天就会出现在县委某位领导的桌上。到时候，她丈夫这个纺织厂厂长的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就不好说了。”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又是让人无法拒绝的阳谋！
侯三知道，周玉芬那个女人，强势霸道，爱慕虚荣到了极点。
叶凡抛出的这两个诱饵，无论是为了丈夫的前程，还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她都非咬钩不可！
“好！”侯三一咬牙，一拍大腿，“叶大哥，我明白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他知道，自己这回，是彻底和叶凡这条过江猛龙，绑在一条船上了。
要么一起乘风破浪，要么一起船毁人亡！
“事成之后，次品仓库，我给你留最好的。”叶凡看他做出了选择，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侯三。
“对了，三哥。”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别忘了提醒周夫人，饭钱，得她掏。我一个乡下人，穷。”
说完，他大笑着，推门而去，只留下侯三和猴子，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满头大汗。
过江猛龙，要在这县城里，搅起真正的风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