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等他醒来时，窗外己经是一片漆黑，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和淡淡的草药味。
他动了动，左臂的伤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但己经不再那么剧烈。
伤口被处理得很好，上面敷着草药，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得整整齐齐。
他坐起身，看到林秀芝正坐在灶台边，一边小声地哄着己经睡着的小草，一边看着锅里。
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什么，香气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听到动静，林秀芝立刻回过头，看到他醒了，脸上露出一丝惊喜，赶紧走过来。
“你醒了？饿不饿？我给你炖了狼骨汤。”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叶凡“嗯”了一声，嗓子干得像要冒烟。
林秀芝立刻转身，倒了一碗温水递给他。
叶凡接过来，一饮而尽。
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感觉活了过来。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但眼神却不再是过去的空洞和麻木，里面有担忧，有关切，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亮晶晶的东西。
“王老五呢？”叶凡突然问。
林秀芝的身体微微一僵，她低下头，轻声说：“猴三下午来过了，都……都说了。王老五……可能回不来了。”
叶凡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他知道，猴三那种人，为了活命，什么都会说。
而王老五的下场，从他动了杀心那一刻起，就己经注定了。
“我去给你盛汤。”林秀芝转身走向锅台。
一碗热气腾腾的狼骨汤很快被端了上来，里面还放了几根野山参的须子，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叶凡也不客气，接过来大口地喝了起来。
狼肉虽然粗糙，但对于极度亏空的他来说，却是最好的补品。
一碗汤下肚，他感觉西肢百骸都暖了起来，力气也恢复了几分。
林秀芝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吃，仿佛那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你也吃。”叶凡把碗递给她。
“我……我吃过了。”
“那就再吃点。”叶凡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秀芝拗不过他，只好接过碗，小口地喝了起来。
油灯的光晕下，男人沉默地看着女人喝汤，炕上，女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温暖而静谧。
这个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夜晚，竟成了这个家最安宁的时刻。
第二天，叶凡打死两头狼的消息，连同王老五团伙的阴谋和凄惨下场，一起传遍了整个三大队，甚至传到了邻村。
叶凡的名声，彻底达到了一个顶点。
“叶大彪”这个名字，成了凶悍和强大的代名词。
村里人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再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见了他，都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彪哥”，甚至主动让路。
孩子们不敢再喊他“叶大彪”，而是学着大人的样子，叫他“叶叔”。
他们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觉得他比故事里打虎的武松还厉害。
当然，伴随名声而来的，还有实实在在的好处。
狼皮的处理是个技术活。
叶凡凭借前世的知识，指导着林秀芝，用草木灰和盐，小心翼翼地进行硝制。
那两张品相完好的狼皮，尤其是头狼那张，油光水亮，几乎没有一丝瑕疵，是顶级的硬通货。
狼肉，则被林秀芝用盐腌制起来，挂在房梁上，做成了腊肉。
看着那一串串风干的狼肉，林秀芝的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是她们娘俩后半个冬天的口粮，是这个男人用命换来的。
叶凡的崛起，自然也引起了村干部的注意。
这天下午，村支书赵长山，叼着他的宝贝烟杆，一个人溜达到了叶家。
他没进屋，就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两张晾晒的狼皮，啧啧称奇。
“大彪啊，好本事！”赵长山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复杂。
“赵支书有事？”叶凡正在院子里劈柴，他知道这位老支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赵长山搓了搓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是这么个事。你看，你这狼肉，自家也吃不完。队里的乡亲们，一整个冬天都没见过荤腥了，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你能不能……匀出来点，卖给队里？也算是，支援集体建设了嘛。”
叶凡停下手中的斧子，看着他。
他知道，赵长山这是来“打秋风”了。
名义上是买，但价格嘛，肯定是他说了算。
而且，这背后，还带着一种试探和敲打的意味——你叶凡再能耐，也得归集体管。
如果换做以前的叶大彪，怕是早就跳起来骂娘了。
但叶凡不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笑了笑，显得很是爽快：“赵支书说得是，一人富不算富，大家富才是真的富。这狼肉，我留下一半自家吃，剩下的一半，都给队里。钱不钱的，无所谓，就当是我给乡亲们改善伙食了。”
赵长山愣住了。
他准备了一肚子软硬兼施的说辞，结果一句都没用上。
叶凡的回答，滴水不漏，还把自己摆在了极高的思想觉悟上。
白送一半？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赵长山眯着眼，深深地看了叶凡一眼。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了。
他既有雷霆手段，又有这般滴水不漏的怀柔心机，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赵长山干咳两声。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三大队的一份子，理应为队里做贡献。”叶凡话说得漂亮，心里却在冷笑。
他知道，用一半吃不完的狼肉，换来整个村子的好感和老支书的另眼相看，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而且，也堵住了某些人想借“集体”名义来占便宜的嘴。
赵长山最终还是象征性地给了点钱，让人把一半狼肉抬走了。
临走前，他拍了拍叶凡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大彪，好好干。队里，不会忘了你的。”
送走了赵长山，林秀芝从屋里出来，有些心疼地说：“当家的，那可都是你拿命换来的……”
“几块肉而己，换个安稳，值。”叶凡看着远去的赵长山，眼神深邃，“以后，想找咱们麻烦的人，会越来越少。但想从咱们身上占便宜的人，会越来越多。咱们得让他们知道，肉，不是那么好拿的。”
林秀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只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好像真的在这片土地上，站稳了脚跟。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县城的一家小招待所里，一个断了腿、满脸怨毒的瘸子，正对着一个穿着干部服的男人，添油加醋地哭诉着什么。
“表叔，你可得为我做主啊！那个叶大彪，他就是个地主恶霸！私藏枪支，投机倒把，还打死了人……他那两张狼皮，至少值几百块！这在咱们这儿，就是活生生的资本家尾巴啊！”
那干部模样的男人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
一场新的、来自更高层面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