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比来时艰难百倍。
两头成年冬狼的重量,远超叶凡的预估。
拖在雪地上,摩擦力巨大,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整座大山角力。
左臂的伤口在低温下己经不再流血,但每一次发力,都会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体力在与狼群的搏杀中己经消耗殆尽,此刻全凭着那股钢铁般的意志在硬撑。
他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在这冰天雪地里,身体很快就会被冻僵,那他就真的回不去了。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家里,有那个默默为他缝补衣衫的女人,有那个会用小手拍着他后背、让他快乐的女儿。
她们在等他。
这个念头,像一团火,在他冰冷的胸膛里燃烧,为他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
不知走了多久,当他终于看到村口那几缕熟悉的炊烟时,紧绷的神经一松,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他咬破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拖着沉重的“战利品”,一步一步,挪进了村子。
叶凡的出现,像一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最先看到他的是村口扫雪的几个村民。
他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揉了揉眼睛,当看清叶凡身后拖着的东西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爷啊!那……那是狼?”
“一、二、……两头狼!他一个人打死了两头狼!”
“快看他身上,全是血!这……这是从鬼门关里爬回来了啊!”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小山村。
人们纷纷从屋里跑出来,站在自家门口,远远地看着那个浑身浴血、拖着两头狼尸的男人,缓缓地从村道上走过。
那场面,极具冲击力。
他不像一个猎人,更像一个从远古战场归来的、浑身散发着煞气的战神。
村民们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敬畏,甚至……是恐惧。
这个叶大彪,己经彻底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酒鬼无赖了。
他是一头蛰伏在村子里的猛虎,谁惹他,谁就得死。
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此刻都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三大队的“三巨头”——村支书赵长山、队长孙卫国和民兵连长李铁柱,也闻讯赶来。
他们站在路边,看着叶凡从他们面前走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长山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铜嘴烟杆,烟雾缭绕中,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
他知道,这个叶大彪,己经成了村里一个谁也无法忽视的存在。
他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能为队里带来巨大的好处;用不好,也能把天给捅个窟窿。
叶凡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家那扇熟悉的、被他亲手修好的木门。
……
林秀芝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从叶凡进山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坐立不安,一会儿去看看米缸,一会儿又去摸摸女儿的额头,可脑子里,全是叶凡踏入风雪的那个背影。
时间,从未如此煎熬。
小草也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不哭不闹,只是抱着那只木头鸟,安安静-静地坐在炕上。
就在林秀芝快要被这种无边的恐惧和等待压垮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她心里一紧,跑到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
只看了一眼,她的呼吸就停滞了。
她看到了他。
他浑身是血,衣衫褴褛,像个血人。
他的身后,拖着两头面目狰狞的狼。
他就那么一步一步地,朝着家的方向走来,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林秀芝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不知道那是狼,她只知道,他回来了,他还活着。
她猛地拉开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当家的!”
她冲到叶凡面前,想去扶他,却又看着他满身的血,不知该从何下手,只能站在那里,泣不成声。
叶凡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咧开嘴,想笑一下,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样子有些滑稽。
“我回来了。”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晚上,有肉吃了。”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首挺挺地朝着林秀芝倒了下去。
“当家的!”
林秀芝尖叫一声,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死死地撑住了他。
男人的重量,几乎将她压垮,但她咬着牙,一步一步,硬是把他拖进了屋里。
屋里,小草看到浑身是血的爹和哭得撕心裂肺的娘,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林秀芝把叶凡安顿在炕上,顾不上哭泣的女儿,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他!
她颤抖着手,去解叶凡的衣服。
当看到他手臂上那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她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烧了热水,找来家里最干净的布,一点一点地为他清洗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生怕弄疼了他。
叶凡其实只是力竭脱力,并没有昏迷。
他感受着女人温柔的动作,闻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皂角香,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秀芝帮他处理好伤口,又用家里仅剩的一点草药,捣碎了敷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她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那两具狼尸,和雪地上一路蔓延过来的血迹,腿一软,瘫坐在了门槛上。
这个男人,到底在山里经历了什么?
她不敢想。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她家门口。
是猴三。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林秀芝,拼命地磕头。
“嫂子!嫂子饶命啊!不关我的事,都是王老五!都是王老五逼我干的!他想害死彪哥,是他用血引来的狼群!”
猴三把山里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
他被叶凡那最后的眼神吓破了胆,生怕叶凡醒过来找他算账,只能跑来负荆请罪。
林秀芝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终于明白了叶凡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也明白了王老五那帮人的歹毒。
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怕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滚!”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而冰冷。
“哎!我这就滚,这就滚!”猴三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
林秀芝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炕上那个沉睡的男人。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拿起那把沾满了血迹和狼毛的斧子。
她的眼神,不再是过去的懦弱和顺从。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为了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而滋生出的、带着决绝的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