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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厉的警报声如同丧钟，在红星机械厂上空足足回荡了半个小时才渐渐停歇。
锅炉房内，弥漫的白色蒸汽缓缓散去，露出如同被飓风扫荡过的狼藉景象。泄压阀口附近的地面湿漉漉一片，混杂着煤灰和油污。三号炉彻底熄火，庞大的炉体在快速降温中发出“嘎吱嘎吱”的金属收缩声，如同垂死的叹息。
厂领导、保卫科、技术科的人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小小的锅炉房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人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技术科的老科长带着人，战战兢兢地架起长梯，爬到那处法兰盘前。强光手电照射下，那条被张洪用锯条捅开、撬掉一块的裂纹，如同恶魔咧开的嘴，狰狞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嘶…”老科长倒吸一口凉气，拿着放大镜的手都在抖，“这…这裂纹…至少存在三个月以上了！内部锈蚀穿透！这…这简首就是个定时炸弹啊！”他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脸色惨白如纸、瘫坐在角落铁凳子上的王建国身上。
王建国此刻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都佝偻了。油污的工作服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他眼神涣散，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安全第一…安全第一…我天天说…我…”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彻底击垮了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工长。
“王建国！”厂长是个五十多岁、面容严肃的老者，此刻脸色铁青，声音如同冰碴子，“你这个工长是怎么当的？！这么大的隐患！就在眼皮子底下！要不是张洪同志及时发现…我们整个厂，今天都得给你这锅炉房陪葬！”
“我…我…”王建国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张洪昨天还是个差点把自己作死的毛头小子？说他自己刚骂完张洪瞎嚷嚷？
“厂…厂长！”王建国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指颤抖地指向站在人群边缘、神色平静的张洪，“是…是张洪！是他发现的！是他坚持要检查！是他救了我们啊！”
刷！
所有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到张洪身上。惊讶、探究、难以置信、劫后余生的感激…各种情绪交织。
厂长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张洪。这个年轻人，站得笔首，身上也沾着煤灰油污，但眼神异常清澈平静，没有其他工人的惶恐和后怕，反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张洪同志？”厂长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是你发现的裂纹？”
“是的，厂长。”张洪不卑不亢地回答，“午休时观察管道发现的异常阴影，判断可能是裂纹。王工长起初不信，我坚持爬梯检查确认，并用废锯条试探出内部锈蚀穿透。”
他言简意赅，没有居功，也没有指责王建国，只是陈述事实。
这沉稳的态度，让厂长和在场的领导们眼中都闪过一丝赞许。
“好！好！好！”厂长连说了三个好字，走到张洪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得张洪纹丝不动），“张洪同志！你是好样的！有技术！有胆识！更有责任心！你不仅挽救了国家财产，更挽救了全厂上下无数职工的生命！你是我们红星厂的功臣！”
他环视众人，声音铿锵：“厂部决定！给予张洪同志全厂通报表扬！记个人一等功一次！奖励现金一百元！额外特批一个月带薪休假！”
“哗——！”人群一阵骚动。一百元！带薪休假！一等功！这在八十年代初的工厂，简首是天文数字般的奖励和至高荣誉！
张大壮和李铁柱看向张洪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羡慕。
瘫坐的王建国，眼中也流露出感激和复杂。
“谢谢厂长。”张洪平静地接受了奖励，脸上并没有太多狂喜。这点奖励，对比他前世的身家，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他的心思，早己不在这里。
表彰结束，人群开始散去。厂长和领导们去处理后续的停产检修和事故调查。
王建国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他走到张洪面前，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暴躁和轻蔑，只剩下深深的愧疚和感激。
“小…张洪…”王建国声音沙哑，想说什么，却又哽住了。他用力吸了口气，再次重重拍在张洪肩膀上，这次力道很沉，带着一种老工人特有的厚重感。
“你小子！祖坟冒青烟了？这都能发现？”他努力想挤出点往日训话的腔调，却显得无比生涩，“好！好样的！我王建国…欠你一条命！”他顿了顿，眼神真诚，“以后在锅炉房…不！在厂里！有啥事，跟老王我说！只要不违反纪律，我…我给你兜着点！”
这是来自一个老工长最朴实的承诺和认可。
张洪笑了笑：“王工长言重了。安全第一，应该的。”
王建国看着张洪平静的笑容，心里那点复杂情绪更浓了。这小子，立了这么大功，得了这么大奖励，居然还能这么平静？这心性…
“对了，”王建国想起什么，问道，“厂里奖励你一个月带薪假，好好休息一下，养养伤…嗯？你脸上伤好得够快的？”他这才注意到张洪脸上几乎看不出烫伤的痕迹了，连疤都没留。
“年轻，恢复快。”张洪轻描淡写地带过，“王工长，休假就不必了。”
“嗯？为啥？”王建国一愣。
张洪的目光，越过王建国的肩膀，投向了锅炉房角落里那扇紧闭的、通往**仓库**的斑驳铁门。门上的铁锁锈迹斑斑。
“锅炉停了，检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张洪收回目光，看着王建国，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想调岗。”**
**“去仓库。”**